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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想不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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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怀着新奇而兴奋的心情,先在这个闹哄哄的世界里瞎转了一通,然后又来到戏
台下看了一会戏。戏是旧戏,是一个公社剧团在演出,水平极低,加上扩音设备不好,连一
个字也听不清楚,只听见一群人在台上瞎嚷嚷。打问了一下周围的人,说唱的是《玉堂
春》。

    我对戏没兴趣,就又走出这个人圈,穿过卖羊肉杂碎的摊子,向大草滩的边缘走去。我
看见远处像有一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浓密的沙柳丛中。

    我突然碰见了吴有雄。他让我去看龙王庙。他说那里面景致多着呢!我于是又跟他去看
龙王庙。

    路上,有雄告诉我说,这个庙很早以前就有,文化革命砸烂了。现在的庙是前年才修起
来的,资金由周围几个村子筹集。听说还建立了庙会,负责人都是各大队书记——这次唱
戏,就是庙会组织的,目的是求龙王爷普降甘霖,以拯救快要晒死在庄稼……既是党支部书
记,又是庙会负责人,这真是神权一体,政教合一了。在这边远落后地区,目前这种现象并
不少见,县土乡上对这类事也大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来到一个沙丘上,进了一座土墙围着的小院——这就是庙。一座砖砌的小房,凹进
去的窗户上挂了许多红布匾,布上面写着“答报神恩”、“有求必应”之类的字。右房角挂
一面铜锣,左房角吊一口铁钟——此二物不知何讲究!门两边写一副对联,上有错误字两
个。对联曰:入龙宫风调雨顺,出龙宫国太(泰)明(民)安。

    我看着这些玩艺,只感到新奇而好笑。

    我问有雄:“你信不信神?”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不信。但我从来不敢说不信。因为这里许多老百姓都信……你
要说是不信,大家就把你看成野蛮人了!”“啊?不信神反倒成了野蛮?”我惊讶地叫道。

    我们都笑了。然后一块进了庙堂内。

    庙堂里画得五颜六色。

    水泥供台上供着木牌神位。神位前有灰盒,香烟正在神案上飘绕——整个庙里弥漫着一
股卫生香的味道。一盏长明灯静静地立在香灰盒边。地上的墙角里,扔着一堆照庙人的破烂
铺盖卷。抬头看,正面墙上面着五位主神:五海龙王居中,两边分别药王菩萨,虫郎将军,
行雨龙王和一位无名神。两侧墙上都是翻飞的吉祥云彩,许多骑马乘龙的神正在这云彩里驰
骋。看来造神者画技极其拙劣,所有的神都画得不成比例——

    也许神形就是如此吧?我和有雄谁也不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就出来了。

    我们俩转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那一排挂着的匾中,竟然有写着“曹生荣敬献”
的一块。别人是红布,这人却是红绸子,上写“我神显灵”四个字。

    我怀疑是别处有个叫曹生荣的人挂的,但有雄笑了笑,说:“就是咱们曹场长的……他
老婆有肝炎……”

    这真让人哭笑不得!一个共产党员场长,有病不求医而求神来了!我们回到草滩的时候
已经快八点了。

    农场的工人们都纷纷聚集在了拖拉机旁,有的人已经坐在了车厢里。远处的戏台上,一
个老生在枯燥无味地唱着什么。我们返回的时候,夜幕已经扑落下来。

    沙漠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拖拉机的车灯扫射着前面的路和远处的沙丘。天空似乎罩上
了一层乌云似的,远处已经亮起了闪电。不久,就传来一声闷雷——看来要下雨了!

    车上的人都欢呼起来,都说这祈雨戏唱好了,五海龙王即刻就显了灵。大家高兴得又喊
又叫。曹场长坐在我对面,脊背仍然顶着侯会计的脊背。

    借着一道闪电的亮光,我看见这位信神的共产党员抬起头敬畏地看着天空……

    我忍不住笑了。


十五(薛峰)

    我吞食了自己播种的苦果以后,便觉得人世间的生活一下子暗谈了。我厌恶别人,也厌
恶自己。

    我再无心去听什么音乐会了:所有的音乐听起来都是噪音。我也再不去看画展:所有线
条和色彩看起来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涂抹。我不读书也懒得看报——这些东西似乎都与我的生
活不相干。我也不经常上街了。我现在不明白街上的人为什么要喜气洋洋——有什么可乐的
呢?

    但不管怎样,我还总得要按时上班。

    上班时像没魂儿似的无精打采,我已经分不清诗稿哪个算好哪个算坏,反正看来都差不
多。凑合着挑几篇送给老吴吧!老吴显然对我的工作越来越不满意了,常常叹一口气说:
“这是些什么诗啊!你怎么能把这样的诗挑出来送审呢?”

    你说去吧,我就这个水平。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诗。不管怎样,你把我一下子也赶不出
诗歌组。这种机关也不是吃大锅饭?你就得让我吃下去。至于诗稿,好坏有个什么标准?那
些名人的诗明明不好,也不是都发表了吗?为什么对业余作者就这样苛求呢?……至于我自
己,好长时间连一个字也没有发表了。前一段还能给贺敏写点爱情诗,现在什么诗也写不出
来了。我完全丧失了创作的灵感。我整天昏昏沉沉,什么也不能使我激动。

    过来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就是想一想前不久的事,也像垂暮之年的人在回忆自己的
童年,朦朦胧胧的。

    这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又到西华饭店的小酒铺。三盘小菜,二两白酒,自酌自饮。
我几乎每天都要把一块多钱送到这里,每月的工资花得不剩一分。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有点
稿费,还能抽出一二十元寄给家里劳动的父母亲,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现在没稿费,加
之在抽烟之外又多了一项酒的开支,也就再不能尽孝道了。反正现在责任制了,家里起码有
饭吃……

    我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要么。就在心里数着小卖部玻璃窗
后面塑料啤酒杯。从左到右,一排一排往过数。数完后,又从右到左往回数。酒杯有拿走
的,也有交回来的,每次数完后数字都不一样。如果碰巧有两次的数字正好相同,心里就会
发出一声得意的惊叹,就好像过去突然写出来一行好诗一样。

    真无聊——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一个人挡住了我的视线——从背影看似乎很熟悉。等他转过来,我认出这是副政委的儿
子——就是上次带我去跳的那个人。

    他也认出了我,一只手端两盘小菜,一只手举着一大杯啤酒,过来坐在我的桌旁。

    他把东西放下,问我:“你那天怎偷偷溜走了?”

    我撒谎说:“我肚子有点疼,也没顾得给你打招呼……”

    我们把彼此的菜盘拼在一起,两个人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就一块喝起来。“还去不
去?”他夹了一口菜,边嚼辚差别我。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愿意去的话,今天晚上还有……”

    我的心动了一下。我不是说,我现在已经愿意去跳那种迪斯科了。我是想在舞会上去碰
见贺敏。这也不是说,我还对她有什么留恋。我是怀着一种恶毒的心理去见她和她的那个
“同学”,想给他们制造尴尬或某种不愉快或其它一些什么……

    我于是随口对副政委的儿子说:“那好吧,我再去看看。”

    就这样,我怀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心理状态,当晚又出现在省军区家属楼的那个单元里。

    情况还和上次一样,里间正在响着“弹棉花”声;虚开的门缝里可以看见各种扭动的身
姿。

    副政委的儿子给我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投身于那个混乱的场所里去了。我坐在客厅
的椅子上犹豫起来。这一刻,我又后悔起来,觉得来这里没有必要。既然贺敏是这样一个
人,我为什么还要和她纠缠下休呢?我想了一下,准备再一次从这里溜走。

    这时候,我发现在这空荡的客厅里还有一个姑娘。她坐在我对面的暗影里,一声不吭地
在抠自己的手指头。

    我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那姑娘似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她突然开口说:“你走吗?”

    我说:“嗯。我不会跳。”

    “我也不会跳。和我一块来的人不走,我想回去,晚了,不敢走……你是哪个单位
的?”

    我说了我的单位。我们单位是个有名的单位,这姑娘马上说她知道。她说她是西华饭店
的,离我们单们不远。

    “西华饭店?我常在那儿吃饭,好像没见过你?”

    我说完后,那姑娘笑了。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饭店那么大,我怎能认识她呢?她说:
“我在四楼,专为洋人服务……”她犹豫了一下,说:“我能不能和你一块走?我一个人不
敢上路……”

    我犹豫了一下,说:“可以……”

    她跑到里间给她一块来的人打了招呼,就出来提起她的小提兜,和我一块下了楼。

    我和这位阴生的姑娘骑着车,在人迹稀疏的街道上走着。

    我问她:“你是第一回来这里吗?”

    “是的。”她说,“我最近心里不痛快,我闪一块的一个大姐就带我来这里解闷,她说
跳迪斯科能把一切不痛快都忘了。可我一来,吓得连看都不敢看……你也是第一回来吧?”
她问我。我只好说:“嗯,我也是由于不痛快……”“你们是文化人,有那么好的工作,社
会地位又高,有什么不痛快的!不像我们,当个服务员,端茶送饭,谁也看不起!”“西华
饭店的服务员可非同一般!”我说。

    “照样还是侍候人的!我原业有个男朋女,和我一个餐厅的,后来考上了大学,就看不
起咱这个端饭的了,另找了一个大学生……现在是大学生吃香……”她竟然给我说起了这
些。我一下子沉默了——她的不痛快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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