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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三、情到浓时何能舍?是奈何情根深种、情根深种!
打小起,沐寒就听闻过关于绛雪的事情。
即使是暗地里的窃窃私语,但却仍多得让年少的他知道月红苑里住了个妖物;那妖物以人的精气为食,每个与他接触的人都会被吸取了气,短命而亡。
他不怎么明白传言的真假。因为那妖物若真是如此残害人命,那为何家中所有人都不曾想过要收拾了他?而且,他的二叔总有泰半以上的日子是在那院里处理事儿的,除了偶尔的风寒,也没有成日病厌厌的模样。
十五岁那一个冬日,二叔大病了一场,卧病有半月之久。
不寻常的久病不愈令他想起了众说纷纭的那传言,当下毫不犹豫的就往月红苑里去打算好好瞧瞧那妖物何等模样。
苑里只有一个人,一袭白衣、乌黑发辫、身型瘦长而高;他蓦地知道了,眼前就是那害得他二叔大病一场的妖!
但,当他因为想兴师问罪靠近而看见绛雪回头时,他着实讶异得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根本不像是在诸多话本里、故事里被传诵的那些妖物有着吸引人注意的美艳容貌,反而只是苍白瘦弱、平凡得跟许多平常人没两样。
这样的『人』,会是妖?
「你究竟是人是妖!?」年少的他昂着头,丝毫不畏地看着那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苍白青年指摘也似的问。
眼前的人被这突然的一问弄得怔了怔,跟着低头看着他不语;眸里那黯然神色,竟看得他觉得做错事般的心头生出了不舍与歉疚。
「在你们的眼里看来,我确实是妖。」
他平静的回答令沐寒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爹就已经脸色刷白地从苑外奔了进来,恐惧地一迭连声道歉着急忙将他拉出苑外;而他眼里只看见绛雪静静的站在那如火般的重重红色茶花旁看着,末曾言语地,只在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也似的笑,
尔后,他被狠狠的骂了顿并被罚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晚上,但,这并不能抑止他对于绛雪的好奇心,反而千方百计地想去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可一开口问,每个人都是一脸恐惧地不肯开口、还被爹骂了许多次不许他再追问,最后,他索性直接找上了二叔。
「要有所得,就必得有所失。」二叔拧了眉看他,「寒儿,别只因为好奇毁了你一生。」
他怔怔地,不怎么明白为何追问那人的事情就会会毁了一生?他只不过是想知道关于那人的来历、以及与他们沐家的关系罢了,为何二叔会说得如此的严重?
见他执着追问,二叔沉默了会儿才道:「只有将要接替我的人才能够追问这一切,你得想清楚了这代价。」说后,他使离开回到月红苑里去了。
留在原地的沐寒思索牛晌后蓦地明白过来,原来,要接近那个人、要想得知一切的代价,就是得如同二叔接管沐家一般几乎以月红苑为居所,成为沐家唯一与那『妖』对谈的人
家长的身分,是进驻那院子的锁匙。
这是守护还是看管?沐寒越想越是怪异,越是弄不清楚。
他知道二叔没有儿子只生了个女儿,所以这掌家的位置迟早是要交到他这辈兄弟其中一人身上,而听二叔的意思,似乎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去决定是否要掌家。
他顿时踌躇不决了。他的性子素来不喜受拘束,本想着成年之后便可离开这有许多古怪规矩的沐家出外闯荡,可从未想过要掌了家、一生留在这儿。
为了去探究这件事儿罢了,值不值耗去一生?
按耐多日,沐寒却终究没能忍住地提起脚就往那月红苑跑,只是来到了门外却又想起二叔的话而止步。
犹豫间,他看见了绛雪——依旧是一个人在那苑里,默默地捻着一朵山茶垂眸,一袭单薄白袍,神情飘忽、冰冷、寂静。
他在哭——即使没有泪,但是,他在哭泣。
一瞬间,他胸口束紧了。想也没想的就举步向前来到了绛雪面前,嘴张了张,却是吐出一句半点搭不上的忿然话语:
「穿这么单薄,你难道不冷么!?」
绛雪本是因为他又突然出现而拧眉,但听见这话,却顿时哑然失笑了;那冷冷的眸里漾了几分温和水光,使他的脸庞不再那般苍白得令人生惧。
这一笑、便让沐寒自此再也回不了头。
* * * * *
阖上房门,沐寒略重重吐了口气,浓重抑郁,却是难以排解。
——这手,无论他愿意与否,终究是要交出去。
绛雪呵……光阴眼即过,从初次见他起竟也二十年过了。
两人之间,从最初他长于自己到如今少于自己,他只觉身为一个凡人,面对时间流逝的无力竟是如此悲哀。
当年那股少年豪情、那种独占的热烈,至今竟也似是因为这种无力而难以继续,只能埋于心底、埋在那冷漠的外表下。
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守着他一生,二十年已过,他容貌依旧,而自己却已渐渐双鬓染白,终将有日如之前的人般死去。
而绛雪,又将是孤独一人——他不能不放手,因为,再不忍心他的孤独。
还能执着什么呢?绛雪心心念念等着的人毕竟不是自己,于他,自己只不过是短暂的过客罢了,终究不会有结果。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那最初的影子,然而只是希望自己在他心头仍有几许重量……至少,至少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已有了几许依赖亲近,不是么?
他甩了甩头,甩去这些恼人的低沉。
怎么还不到四十,竟就变得这么容易感伤?再怎么说,他还有许多的年岁可以与绛雪相处不是?
……他与自己毕竟不同,有生之年还能多看他几眼,已然足够。
蓦然间,方才离开的地方传来了对象倒地、杯盘破碎的兵啷声响。
难道又怎么了么?沐寒脸色陡变,推门而出直奔过去,却看见了一室如狂风扫过的狼藉;两旁沐怀跟绛雪都是脸色惨白,茫然怔愣而眼神发直的看着前方。
「绛雪!」
一见眼前景况,沐寒只略梭寻一眼便赶往绛雪那儿,然而那焦急的脚步却在听见眼前人唇间溢出的一句低喃呼唤后,震慑住了。
「昂——」
沐寒霎时间屏了呼吸,倏地回头看着另一边椅子上浑身瘫软却一脸茫然的少年,半张了唇无法言语。
是……么:竟然……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如此?怎么会?」
耳畔传来一声打中他心底的悲恸追问,沐寒回过头,只见绛雪那双眸子茫然又含着凄楚疼痛的望向他,伸出了手揪住他的衣襟。
那消瘦的身子穿了过来,在他胸前颤着声低语着。
「他真的、不是你……」
沐寒霎时闭起了眼眸,将那椎心的痛,往眼底遮了起来。
情深极,却是难有善终。
* * * * *
「爹,你是说我……是谁?」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沐怀,在听完了全部事情之后还是茫然的看着父亲问道,显然的完全无法把自己与那么早远前颇负才名的先祖想在一处。
谁又能真的接受呢?他一直以来所妒忌的人,怎会是自己的亲儿?
沐寒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始终不言不语而避到屋子一角去的绛雪,维持平静地又将话给重复了一次。
而,十六岁的沐怀虽在他的目光下有些胆怯,却还是鼓起勇气摇了头,「我不懂,也没有感觉。」
看着眼前少年那般懦弱的模样,沐寒拧起了眉,提气沉声:「你——」
「罢了,本就会忘。」绛雪的声音蓦地冷冷传来,又转回头去自嘲地自言自语,「哼,我早应该知道会如此……」
「绛雪——」他欲言又止的,却是不知怎么劝。
「让他走!」咬着唇,低怒也似的。
沐寒深深的看着他,半晌才对沐怀道:「你先回去吧,别跟人提今天的事儿。」
少年点了点头,跟着犹豫地看着窗畔的人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渐渐地,天色转暗。眼见天色已晚,沐寒起身燃亮了烛火,捧起烛台走向那窗边的人,在他身畔坐下。
「绛雪。」低唤着,可眼前人不搭理。
漠然神情,冷冰冰的带着防卫。那种脆弱令沐寒极想伸了手将他紧紧的抱着,却是不敢——该守护着他的人、他所等待的人已然出现,自己还有这资格去这般做么?
「绛雪……」他再度唤着,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片刻后,绛雪才将眼眸看向他。
「——我到底,等的是什么?」他开口,声音似哭非哭地又那般苦涩、自怨,「我早知道人转了世什么都会忘的,还真等着他回来!我是等久了、麻木了也傻了,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抱着希望以为或许他回来了、见了就会认得我!哈!可笑——可笑至极!!」
见他竟为了沐怀而如此激动,沐寒心底顿时五味陈杂,而一思及沐怀方才的茫然,更是有所不甘。
绛雪百年相思等候,等来的不过是个陌生人!而自己再他身旁守候二十年,却依旧比不上那个陌生人!
他可以因为自己的天命将尽而将让他人来守护,却不能忍受他因为一个已然忘却他的人而受苦执着。
「……你还有我。」他紧紧握住绛雪的手,待他看向自己后苦涩的挤出了笑,「我不成么?比起忘了你的他,我眼中就只有你呀!」
耗尽一生的守候,就比不上百余年前的前世盟约么?难道自己这一片心,就连那早已忘却前生的陌生灵魂都比不过?
绛雪怔怔的看着他,眸子瞬也不瞬地。
注视片刻后,那唇色终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