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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将生存的人们的生命的一部分而继续存在。这种以死后的生命为赌的行为,就是宫本定男
在原子病医院中所从事的活动,就是岞三吉的入党。由此,我被唤A某种疑虑:目前紧紧束
缚着我的恐怖,岂不是要使他们以自身的死亡下的赌注变得毫无意义了吗?而且,关于这一
点,宫本定男在他弥留之际可能已经预感到了。这种恐怖的感觉不曾离我而去。我们这些依
然生存在地球上的人们,难道不是否定他们的以死为赌,而又不想支付赌资吗?
或许我要将这些死者称之为圣徒。而他们并不信仰任何宗教,诗人甚至还是一位共产主
义者。但如果按照加缪在下列对话中为圣徒所下的定义,那么这种称呼也似无不妥。他说:
“‘牵动着我心的是如何才能成为圣徒的问题’‘那你不是不信神吗?’‘所以说,人不依
靠神能成为圣徒吗?——这是我今天懂得的唯一的具体问题。’”
尽管如此,如果还有人对圣者一词持有反感,那么,你就应该想起塞利纳以粗野鄙俗的
笔触写出的一段话,同时再想一想那两位至死都不曾保持沉默的死者。塞利纳写道:“所谓
彻底的失败,主要是忘却,尤其忘却那些将自己折磨得精疲力竭直至死亡的人和事,最后也
未曾发现有些人是何等的心术不良,随后死去。当你将一只脚伸进棺材里的时候,你再挣扎
反抗也无济于事了,但是也决不能既往不究,要将在人群中发现的所有极端阴险毒辣的一
面,逐一揭露出来,否则将会死不瞑目。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不曾虚度一生。”广岛的幸
存者们对于那一场极端残酷的人类悲剧不再保持沉默,不想将它忘却。相反,他们想要发表
议论,进行研究,并将它记录下来。这确实是一种需要付出非凡努力的重大行为。广岛以外
的人是无法准确地衡量他们必须战胜的以厌恶感为首的全部感情的总量。唯一有权忘记广
岛、对广岛的一切保持沉默的人,反而希望议论它、研究它,并将它记录下来。
《广岛之河》的妇女们、推动实现原子弹氢弹白皮书计划的人们,以重藤博士为首的原
子病医院的医生们,还有那些以谨慎而微弱的声音诉说自己的残酷经历,诉说自己心中的广
岛的所有原子弹受害者们,在这些广岛人的身上存在着真正的人类威严,今天看来已不足为
奇了。只有这样,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才会出现拥有威严的人们。
自从儿时陷入困境以来,至今我仍未能就如何才能使自己拥有威严这一课题写出一份理
想的答卷。但是,仅有的一点就是我觉得似乎掌握了从屈辱和羞耻的感觉中保护自己的手
段,那就是要永远牢记切不可忽视广岛人的威严。
广岛札记
广岛札记 五 不屈的人们
在这个人类的世界上,运用所谓善恶二元论进行思维的人,或许已为数不多了。它已不
再流行。然而,在原子弹受害者的意识宇宙里,突然显现出那个夏日的景象——绝对的恶,
而同时出现的应该还会有从那时起,与恶进行顽强抗争,力图在这个世界上恢复人类平衡的
善。当原子弹爆炸的瞬间,它便成为人类的恶的意志的象征;成为残暴的罪恶之神和最为现
代化的瘟疫。企图对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而需要的武器——原子弹做出善意解释的任何尝试,
恐怕连求得参加进攻的士兵们的心之所安都不能做到。因为包括联合国军和日本军在内,姑
且不论攻守双方的得失,原子弹赤裸裸地暴露了战争本身恶的绝对值。然而,其间,在被彻
底毁灭的荒野上,善的意志却在开始化为行动。其中有的是负伤的原子弹受害者自身的求生
意志;有的是为了救助负伤者,医生们从毫无体验的情况出发所做出的努力。广岛的人们从
那一个早晨开始的活动的价值,就在于他们立志要同直至原子弹出现人类科学进步的总和相
对抗。如果确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人类的和谐和人类的秩序,那么,广岛的医生们的努力
就一定足以同原子弹本身深重的罪恶相匹敌。
而我关于人类力量的信赖或人道主义怀有一个恶梦,一个关于人类力量信赖的某种特殊
类型的恶梦。对于这一类型的人道主义(而且只能是人道主义),我既怀着深深的厌恶感,
又不禁时时刻刻在思索。
我怀疑当向广岛投下原子弹时,决定这次作战的美国一伙知识分子的心中是否曾闪现出
“对于人类力量的信赖或人道主义”,如果将这一散发着绝对毁灭气息的炸弹投向广岛,那
里便会出现一个就科学而言可以预料到的地狱。然而,它将不会是一座甚至将人类文明历史
的全部价值一举毁灭的最坏的地狱;不是使所有的人类只要想到那座地狱的情景,便产生无
限厌恶,甚至不想作为人而继续生存下去,再无可能恢复的最坏的地狱。同时,也不是使前
总统杜鲁门在其一生中,每当想起时便无法入眠,无可挽救没有出口的最坏的地狱。因为,
在投下原子弹的土地上,在广岛,还有为了使这座地狱变成人间的地狱而斗争的人们。我怀
疑这群美国知识分子基于上述考虑,也就是他们相信即将亲手投入地狱的敌人所具有的人类
力量,在确信如此荒谬的人道主义的基础上而做出投下原子弹的最后决断的。
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投下原子弹的地点不是广岛,而是刚果的利奥波德维尔。那里在刹
那间造成大量死亡之后,被彻底抛弃的负伤者将接连死去,随后是瘟疫的大流行,鼠疫也会
再次肆虐。在那里,所有的人将不容有任何犹豫和保留,出现一片所有生命彻底灭绝的荒
野,连为死者收尸的人也荡然无存。当二次放射能消失之后,胜利者的调查团将会踏上这片
土地,并将品尝到人类所能品尝到的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甚至会有些人再也无法保持理
智。一个城市整个化为纳粹集中营的毒气室。那里所有的人全部死去,找不出丝毫人类希望
的迹象。这一设想,对于无论怎样坚强的人都将带来强烈的震撼。只要不是偏执狂式的奴隶
杀戮者的后裔,向利奥波德维尔投下原子弹的决定,就将无限延期。
然而,只要是向广岛投下原子弹,就不会出现上述最糟糕的情况。广岛的人们在遭到彻
底毁灭,整个城市化为一个巨大而丑恶的毒气室之后,他们没有使制造这场悲剧的人们、投
下原子弹的人们,切身感受到自己是犯下了何等恐怖的罪行。广岛人在遭到原子弹轰炸后,
立即为了亲手恢复这座城市而开始战斗。这一斗争,无疑是为了广岛人自身而做出的努力,
但同时,也是为了减轻投下原子弹的人的良心负担而付出的代价。
这种努力已经持续了20年,至今也仍然在坚持着。一个患白血病的女孩,她没有自
杀,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在忍受着无尽无休的痛苦。这一事实说明,她作为受害者的一
员,以其微薄的力量,在减轻投下原子弹的人们所遭受的良心谴责。
一个城市的人们决定向另一个人类居住的城市投下原子弹,这完全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它恐怕并非是由于科学家们对于爆炸后的地狱景象缺乏想象力的缘故。尽管如此,他们还是
做出了这项决定。之所以如此,他们事先可能确信在毁灭与恢复二者之间可能会出现谐调。
认为那一绝望的破坏性的炸弹即或爆炸,在这块土地上仍会出现人类善意的努力,并足以同
巨大的恶的总量相抗衡,从而使武器威力所导致的后果,从毁灭人类一切的恶魔极限到人类
依然能从这里发现希望的极限之间得到缓和。
这无疑也是对“人力的信赖”;甚至是对人道主义强韧性的依赖精神的体现。这是对即
将亲手给予致命打击之敌的“人力的信赖”,是恶狼对于即将被袭击,从而遭到牺牲的羔羊
所拥有的自救能力的信赖。这就是我就人道主义所怀有的最为丑陋的恶梦。然而,我并不认
为这仅仅是我的妄想。在地处比治山的原子弹灾害调查委员会的患者候诊室里,安静地等待
诊察的原子弹受害者们的忍耐力不时地浮上我的心头,他们的恬淡和控制力,可能在很大程
度上拯救了美国医生们内心的负疚感,我想这是千真万确的。
然而,政治的强者,无论怎样将人类踢进无底深渊,都会不屑一顾,而认为他们总会设
法自救,难道还有比这更为可怖而怪诞的想法吗?除此之外,难道还会有如此被极端的卑劣
所粉饰的人道主义信仰吗?
我对于圣经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带来那场洪水的诸神可能是确信洪水过后,诺亚
会重建一个人类世界,而降下了那一场经久不息的滂沱大雨。如果诺亚是个懒汉,或是歇斯
底里的绝望者,没有重建的能力;如果在洪水过后人类世界永远化为一片旷野,天上诸神将
会狼狈不堪。值得庆幸的是诺亚拥有这一能力,洪水才没有超过诸神的期待大逞淫威,而是
在人与神的有序范围内完成了使命,如同诸神早已确信会以谐调而告终的那样。然而,即便
如此,难道就可以说这些神就不是卑鄙的神吗?
广岛的原子弹爆炸,正是20世纪最为惨重的洪水。而广岛人就在洪水到来之际,为了
使他们的人类世界获得再生,便立即开始投入战斗了。他们试图自救,而同时也拯救了给他
们带来原子弹的人们的灵魂。这场洪水目前已呈冻结状态,但谁又能预知有一天它会解冻,
融化成为一场世界性的洪水呢?在20世纪的地球的时代,正在遭受到诸多国家拥有核武器
这一癌症的侵袭,广岛人曾经拯救的灵魂,也就是当今人类灵魂的全部。
广岛的医生们在洪水之后立即开始的活动,尽管遭到巨大困难的阻挠,仍然十分感人。
我这里有一份调查。那完全是一份可怕的调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