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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霜+作者:匪我思存-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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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妃转脸望向如霜,见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置若罔闻。于是吩咐廖存忠:“去传张胜宝来。”

  张胜宝没能传来,廖存忠旋去即返,脸色十分难看:“娘娘,张胜宝适才畏罪跳江自尽了。”

  华妃似是十分意外,又望了如霜一眼,道:“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只能先委屈慕姑娘了。”吩咐将捡儿与栗儿都带走,另换人来陪伴如霜,又命将如霜的楼船严加守卫,不许任何人进出。华妃道:“先委屈姑娘一夜,明日一早,本宫就派人去禀告皇上,如何处置,但凭圣意圣裁。”说着起身道:“姑娘先歇着吧,横竖明天皇上就知道了。”

如霜此时方才开口道:“我只怕我活不过今夜。”

华妃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霜站起来,以扇柄拔开绡纱帘幕,眺望窗外不远处岸上的点点火炬:“我今晚若是死了,明日皇上问起来,你们只要说我是因奸情败露羞愧自尽,便可推得一干二净。这一套连环计,先是诬我为奸,再来从容取我性命,最后一步当然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回首凝视捡儿:“三个人证已经死了两个,你难道不害怕么?”

捡儿本来跪在那里犹未起来,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

华妃急怒交加,冷冷道:“你这话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是说今夜之事乃是本宫诬陷于你了?”

  如霜并不答话,转开脸去。华妃气得满脸胀红,廖存忠见机不对,立刻道:“娘娘,不如即刻派人回奏皇上,恭请皇上圣裁。”华妃犹未说话,外头一声接一声的通传进来,内官清清楚楚的声音回奏:“娘娘,豫亲王请见。”

华妃十分意外,豫亲王本是随在大驾左右,黄昏时分还有驿报来,知会众人皇帝已驻跸乐昌行宫,统领跸警的豫亲王自然应该在乐昌,如何会夤夜至此。何况虽在船上,亦为行宫,夜色已深,亲王不便擅入有宫眷的楼船。华妃听说他来了,料是奉旨前来的,只得事出从权,命人放下帘子,隔帘召见。

隔着纱帘,影影绰绰见到豫亲王行礼,声音如常从容:“定滦失职,致有刺客惊动凤驾,请华妃娘娘恕罪。”因为他统领御营,所以先作此语。华妃倒是家常的语气,十分客气的道:“请七爷坐。”又道:“七爷来的正好,这刺客身份可疑,本宫正要派人去请旨追查。”

  豫亲王十分从容的道:“皇上放心不下宫眷的船队,所以一到行宫,故命定滦过来看看,没想到真出了事。”

  说是放心不下宫眷的船队,只怕放心不下只是一个人罢了。华妃心中一酸,语气还是极力的平静:“七爷是奉旨来的,那更好了。我虽然暂理后宫,但此事牵涉到旁人,是非曲直,到了七爷手里,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当下命廖存忠将刺客身上搜出鸳鸯佩及捡儿口供之事,皆向豫亲王禀明。廖存忠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豫亲王很仔细的听了一遍,直到最后廖存忠都说完了,方问了一句:“最先发现刺客的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有名内官回奏道:“是慕姑娘先叫起来,说有刺客……”

  如霜嗓音独特,适才静夜中大声呼叫,听到人并不少。华妃心里一沉,豫亲王道:“既然如此,玉佩之事定然另有隐情。事涉宫闱,本王明日请旨圣裁。”说完起身请退,一礼未毕,方抬起头来,忽见帘后伸出一只纤美白晰的素手,犹未反应过来,已见那手拨开帘栊,重帘后有人翩然而出。向他敛衽为礼,一双千尺寒潭似的眸子,既澄且净,如两丸黑水银,灯光下流转不定:“王爷,请王爷即刻带如霜去见驾。”

豫亲王万没想到她会从帘后走出来,更兼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觉得心下一震,踌躇难答。

  如霜道:“王爷睿智,自然已经明白今夜之事,乃是旁人设计如霜的圈套。人心险恶莫测,如霜爱惜性命,自觉朝不保夕,断不能再留在此地任人宰割。请王爷将如霜与宫女捡儿一同解往御前,恭请圣断。”

  华妃亦被她的举止骇了一大跳,待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急怒交加霍然起立,隔帘怒斥:“慕如霜,你此等言语乃是何意?”

  如霜不言不语,只是凝视着豫亲王。豫亲王从未被一名女子这样逼视,不便与她目光相接,只得转开脸去。便就在这一瞬间,跪在地下的捡儿忽然叫道:“华妃娘娘,我替你诬陷慕姑娘,没想到你却言而无信,意欲杀人灭口,横竖是个死,我化为厉鬼也不放过你。”说完破窗撞出,“扑通”一声投入江中。华妃惊恐万分,几乎要昏阙过去,帘后数名宫女连声急呼:“娘娘,娘娘……”华妃颤声道:“快!快抓住这贱人。”她心中清楚,若是捡儿一死,自己百口莫辩,隔帘望去,但见如霜淡然伫立,豫亲王已经急步至舱外舷板之上,早有御营的官兵下水去捞救。

华妃亦顾不得礼法,掀帘疾步而出,江面上御营小艇来去,举着灯笼火炬捞人,江流湍急,那捡儿一入水中,却再也不曾浮起。渐渐过得小半个时辰,华妃全身发冷,扶着宫女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如霜款步上前,望着黑沉沉的江面,漫然道:“看来又死了一个。”华妃回首望去,只见灯下她面色似玉,眉目如画,姿容清丽难言。华妃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声音里透着恨意:“你这招好毒。你会有报应的——你终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如霜的声音极轻,几乎除了她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能听见:“会遭报应的人不是我,该遭报应的人,一个也逃不过去。”言毕嫣然一笑,她自入宫来从未笑过,此时展颜一笑,如荷之初放,亭亭净恬。刹那已横过纨扇,遮去大半面容,华妃几乎以为是自己恍惚看错,她已经转身缓步退开去。

  豫亲王见捞救无望——纵捞上来定也是尸首了。于是折返舱中。如霜敛衽为礼:“请王爷为如霜作主。”华妃面色灰败,几欲落下泪来,道:“七爷,如今我百口莫辩,唯请皇上圣裁。”豫亲王略一沉吟,道:“臣弟遵命。”他既用此称谓,便是以皇弟身份处理家务事,虽在礼制上仍欠妥当,亦算勉强从权。

夜已三更,如霜出得舷舱来,只觉得江风清寒,吹得她身上那件平金绣百蝶斗篷扑扑乱飞,如霜不觉攥紧了颈中系的闪金长绦。内官手中一盏琉璃明灯,替她照着脚下的跳板,如霜抬起头来,见堤岸上御营簇拥着一辆青篷马车——虽是宫人日常乘的车子,火把簇拥下看得分明,豫亲王早已经上马,等侯在车侧。

江滩上碎石磷磷,走得自然极慢,好容易到了车前,内官俯下身去,她却并没有循例踩着内官的背上车,反倒轻声道:“搀我一把就成了。”侍候车驾的内官诚惶诚恐,伏在那里说:“奴婢不敢,奴婢应该侍候姑娘上车。”

如霜淡淡的道:“你是侍候人的奴婢,我也是侍候人的奴婢,有什么敢不敢的。”那内官方应了个“是”,起身来在她肘上用力托了一把,她体态轻盈,已经踏上车去,宫女高高掀起车帷,让她在车中坐好,方放下了帷帘。

车前本悬了一对明角风灯,碎石路上车声辘辘,隔着薄锦车帷望去,那两盏灯亦摇摇晃晃,仿佛一双发着光的风铃,几乎可以听见清脆的铃声摇曳——如霜定了定神,才知道并非幻觉。紫金鸾铃的声音脆而清亮,就在马车左近,声声入耳。

  没想到竟是他来,原是她自己料得错了,御马方许用紫金鸾铃,她却忘了豫亲王早蒙恩旨,赐用紫缰紫金鸾铃。御营铁骑高大的身影倒映在两侧窗帷上,星星点点的火把向前延伸开去,像两条巨大的火龙,将她的车子夹在中间。透过象眼窗上细密的方孔,可以望见前方不远处控马握缰的豫亲王。

  他身边亲随簇拥,无数的炬火照见他的身影面容,他的侧影从容安详,像这夜色一样,有着一种宽广到不可思议的突兀柔和,连于马背之上握缰的姿势,都与她记忆深处某个秘密的影象有着惊骇的类似。这样静的夜,只听到火炬上火焰燃烧“呼呼”声,马蹄踏过碎石“的的”声,还有鸾铃清脆的“叮当”声……这些声音里夹着砰咚砰咚的异响,原来是她自己的心跳。

她将头靠在窗帷上,起伏不平的路像是一种刻意,每次辗过高低总有一种异样的失落。隔着那么远,就像千寻的绝壁,明知永远都不可能逾越,而彼岸亦只是一片暮蔼苍茫,那是她自己虚幻梦想的海市蜃楼,所以,此生永不可及。心中猛然一抽,就像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疼得那样难过。

  陪车的宫女问:“姑娘困了么,还是躺下来歇歇吧。”她不能答话,心跳紊乱,每一次都重重撞在胸口,直撞得发痛,痛得连呼吸都没有办法继续。豆大的冷汗从额际渗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的声音。陪车的宫女终于发觉了她的异常,急急的问:“姑娘,你怎么了?”

  她想摸索荷包中的药,却连移动手臂的气力都几乎没有,宫女惶然不知所措,一把掀开车帷,急声道:“快停车!王爷,慕姑娘不好了。”

耳中的一切声音杂而乱,远而轻,就像在梦中一样。有明亮的光照进车里来,有人在嗡嗡的说着话,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依稀熟悉的眼眸,心忽然往下一落,拼尽全力才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荷包……药……”

  蚕豆大的绿色药丸,散发着熟悉的淡淡寒香,塞入口中去,有水旋即灌入,她吃力的咽下去。水甘甜清凉,仿佛一线冷泉,潺潺的自喉间流入体内。她渐渐的缓过气来,心口的绞痛亦渐渐隐去,这才发觉自己大半个身子斜靠在宫女的肩上,一名千夫长手中捧着一只缂金皮水袋,目不转瞬的望着她,连豫亲王都勒马立在辕前,见她苏醒,只问:“还可以乘车吗?”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便不再多说,兜转马首命令众人:“继续赶路。”

  宫女放下车帷,那高大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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