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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 裸体模特辛酸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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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我们就带着哑巴,给人家炒螺蛳炒米粉……再说你也都看到了,我呢,脸上身上都不是那么难看吧,还有点样子吧?我的螺蛳和米粉都炒得很好是吧?所以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养活你,能养得你白白胖胖舒舒服服的,最起码饿不死也冻不死,好不好?”



《别看我的脸》第四十章(2)



  怎么她也说要养活我?如今的女人怎么老想养一个男人呢?
  虽然我不喜欢她这么说话,但我并不反感她。我摇了摇头,想叹一口气。她问我为什么摇头,又叫我不要站在那里,她又拍拍桌子,说坐上来,坐上来好说话。她拍桌子时乳房一颤一颤的。我又摇摇头。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躲着她的目光,我说要不算了吧,我还是习惯了一个人游荡,我不合适给人家做老公的。她用指甲在席子上一下一下地划着,席草发出喳喳的叫声。接着我又说对不起。我越说越感到自己在开始慌乱起来,心跳也加快了,便匆匆拉开门闪了出去。她跳下桌子追过来,用衣服掩着胸脯,把上半身探出来说:“这么便宜的事你也不干?你莫非也跟老铁那样……见花谢?”我愣了一会儿,说:“嗯?哦,我也、也那样。”
  她突然尖利地喊一声:“你去死呀!”
  她用力关上门。棚屋被撞得摇晃起来,棚屋里漏出来的灯光也摇晃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小香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找到了我。她把我大骂了一顿。我哗啦哗啦翻我的垃圾,她呱啦呱啦骂她的。黑黑的细苍蝇围着我们乱飞。
  她说:“我以为你过什么好日子呢!我真是瞎了眼,没看出来你有这么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我送给你你还不要?你还嫌弃我?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你看看你自己吧!疤着一张脸瘸着一条腿,一身臭哄哄的,熏得人都要作呕!你还作什么俏呢?你以为你不得了?我真想要你?我会要你?我那不过可怜你,你还狗肉不上秤哪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捡垃圾的?不还是个叫花子吗?”
  她走时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就吐在我脚边上。
  我没有吭声。我让她骂,让她吐痰。她的痰在浑黄的阳光里,亮闪闪的。
  在南城捡了一些日子的垃圾,我便开始想念那个叫槐花路的北方城市。这事说起来我自己都怀疑,他们像关囚犯一样关着我,还罚我的饭,我怎么还会想念那个地方?但我确实想念它,就像犯毒瘾的人想念毒品一样。我莫不是真把那种日子过上瘾了?要不就像小香说的那样,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东西?可人有时候就是贱哪,贱得毫无道理,我想我还是回到槐花路去吧,那儿才是我呆的地方,就让他们把我关在那儿画那些鸡吧,就那样一直画到死吧。
  我没等南城的雨落下来,在一个黎明时分去了南城货运站,并且赶上了一趟北去的货车。车上装的全是肉鸡,它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鸡屎臭气熏天。我被鸡屎熏得晕头转向,结果下了车才发现那儿不是槐花路,而是一个灰扑扑的县城。
  我是从那个叫葵镇的县城走到槐花路的。我双脚磨起大泡,浑身上下都是臭哄哄的,头发上还带着鸡屎味。我就这样回到了那家画店。卷铁门关着,白铁皮在路灯下泛着涩光。已是半夜了吧?我非常疲惫,软沓沓地在门口坐下来。我闻到了杨槐花的香气,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清香,轻飘飘地落下来。我仰头朝树上看着,张开鼻孔呼吸着。虽然我饥肠辘辘,但我觉得心里踏实了。我坐在那儿用脚朝卷铁门踹了一下。四周的灯光又冷又静,一马平川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卷铁门哐啷啷地特别响亮。
  “长毛!是长毛吗?!”
  我一仰头就看见了圆脑袋小伙子。他的半个赤膊从一个明亮的窗口里探出来。他肯定已经看清了我,他不但看见了我的头发和胡子,还看见了我的脸。我仰头的时候把一张脸送出去了,由上而下的灯光落在我脸上。
  “你别走!”他说。
  他的赤膊倏忽一下就缩回去了。我听见他匆忙跑动的脚步声,接着卷铁门突然响起来了,哗啦哗啦的很吓人,他来抓我来了。我想我跑不跑?他抓我我自然就要跑。这样就显得我不是情愿的,到时候也许还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要他们给我开点工钱。于是我便爬起来,腿一撇就跑开了。他从开了一半的卷铁门下边钻出来,只穿着一条裤衩在后边追,就像裸奔。我跑得很认真,努力地甩着我的瘸腿,跑过了小街,向右一拐,又向左一拐。我们的脚步声在槐花路的半夜里啪哒啪哒地响着。
  我当然跑不过有着两条好腿的人,圆脑袋小伙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后颈窝里都能感到他喘出来的热气。他说你还跑,用一只手使劲一拨,我的歪斜着的身体便像一棵枯树似的倒下了。一场具有某种游戏性质的赛跑结束了。我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然后才让身体落地。他用一只膝盖顶住我,把我的手臂拧到背后。
  “我叫你跑!还跑不跑?!”
  他拧着我的手,叉着我的后颈脖,“欠我们那么多债,还跑!”我的脸贴在地上。我用力仰起脖子,让脸离开地面。我说:“你放开我,我不跑了。”
  “还债吧。”他说。
  “我不是还要给你们画画吗?我画画来还债。”
  “你想得好!你是想吃鸡吧?操!你以为我们还会要你吗?”
  “你们到哪儿去找像我这样的人呢?”
  “要你这样的人干吗?我们已经找到了一帮学画的人,只要找人给他们画,什么都不要,哪像你,要吃要住,还那样吃鸡。”
  “那……那我怎么办呢?我千里迢迢啊……”



《别看我的脸》第四十章(3)



  “你骗谁呢?你把门都撬掉了,你会回来?还钱吧,你有钱吗?”
  “我哪有钱?”
  “哈!我们老板也知道你没钱,我们老扳说,看见你就踢你几脚算了。他说一个叫花子,你还能把他怎么样呢,踢他几脚吧。”
  圆脑袋小伙子说着把我放开,我坐了起来。他说:“坐好了吗?我要踢你了!”我说:“踢吧。”他就在我屁股沟上踢了几脚,边踢边说:“我让你吃鸡!”然后又在我背上踢了几脚。他踢得又重又狠,像擂鼓一样砰砰响。但我几乎没有感到疼。“你倒经踢。”他说着把一口唾沫啐在我面前的地上。我说:“你们不要我就踢死我吧。”他说:“噫?你还赖死?!”我摇摇头说:“我不是赖死,是活不成了。”他说:“你活该!”
  半个月以后,我又爬上了一列货车。槐花路没有别的油画店,我觉得我再留在那个叫槐花路的城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便来到一个叫板城的地方,那个城市看起来有点像槐花路,也是灰蒙蒙的,街边也是杨槐树。我在那儿一边捡垃圾一边瞎转,转了二十几天,照样一无所获。后来我又转了十几个城市,其中包括武汉长沙这样的地方,那里虽然有画店,但人家都不要我。人家不是嫌我是个捡垃圾的叫花子,就是嫌我不会做膺品。人家问我,你会做膺品吗?他们拿出一幅张大千的山水,或者一幅黄冑的驴,问我行不行?我只好默然地走开了。
  在一个叫新集的地方,我遇到了流浪歌手昏鸦。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在新集会碰到他。当然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许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想得到的。当时他在新集广场上一座银光闪闪的现代雕塑下唱歌。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头长发,一张灰白的瘦脸,长长的手臂和长长的指头。他和在南城时一样。那时候是下午,离黄昏还有一阵子。他没有什么听众,包括我在内,大约五六个人。唱的还是那首在南城时写的歌,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写过新歌?但我喜欢听那首歌,我是被那首歌吸引过来的。我在广场旁边一条路上走着,听到了这首歌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我就情不自禁地往这里走。
  我只看见了昏鸦一个人,没看见余小惠。
  黄昏时他的听众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跟他说了几句话,我对他说:“你还有一个同伴呢?那个女的,怎么没看见她呢?”他盯住我看了一会儿,说:“你是谁?”我说:“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是南城人,以前听过你唱歌。”他点点头说:“噢,南城,我去过南城。”我说:“怎么没见那个女的呢?那时候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他抬头看看天,拨拨吉它,很忧郁地唱了两句,然后又看着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说:“那她呢?她到哪儿去了呢?”他说:“不知道。”
  我心里疼了一下。我自己都落到这一步,怎么还会为一件这样的事心疼?
  我问昏鸦:“你妈的你怎么能不知道?”
  昏鸦说:“我为什么不能不知道?我们没有爱情了,分手了,我要知道她到哪儿去了干什么呢?”
  “昏鸦,”我大声叫着说,“我操你妈!”
  他翻着眼睛看我,说:“你怎么骂人?”
  “骂人?我还要打人!我打你个王八蛋!”
  我愤怒地向他扑过去,跟他扭成一团。有几个过路人站在那里看我们打架。他真是轻得像一棵草,一下就被我扑倒了。我也没什么气力,我又饿又疲倦,也像一棵草。我们就像两棵被风吹得绞在一起的草。我用拳头打他,没打几下就累得头晕眼花。他一边挡我的拳头一边惊慌地问:“干什么?你打我干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说:“没关系也要打!”我的拳头软得跟棉花一样,不要说打疼他,恐怕连给他止痒都止不了。但我仍不肯停手,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把拳头挥起来。
  昏鸦推开我,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站在那儿看了我一会儿,抓起吉他拨了几声,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唱起来,这一回他唱的也还是一首老歌,--我现在是多么想念你,我的故乡,你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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