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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再继续了,没办法伤害他的亲人,因为我不想伤害他,不想让他跟我一样痛苦……”她掩住脸,纤细的肩膀抖颤着,像不堪风雨摧残的花朵摇摇欲坠,“我心软了,对我们家的仇人心软,对我应该矢志摧毁的对象心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
她低低呐喊着,细弱的嗓音在风中支离破碎,正如她一颗残破不堪的心。
大雨,没办法冲去她一腔悲愤,眼泪,没办法倾泄她满怀悔恨。
“我是不是不该再继续活着了?”
她泣喊着,破碎的嗓音震动了天听,更震动了悄悄朝她苍灰色的倩影行来的任无情。
他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闻的。
她想死?
不行!怎么可以?她怎能有那般可怕的念头?
她不能死。她不该受这样的心碎痛苦折磨,不该如此悲伤悔恨。她的身子——不该如此纤细瘦弱,仿佛随时会消逸于这尘世之间。
他冲动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她恍若逐渐消失的身子。
“水蓝,别这样,别这么说,别那么想。”他喊着,嗓音急促剀切,激动无伦,神智却不太捉摸得住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不能想,只能一心一意地凝住她,眼睫不曾稍稍一眨,生怕只要有一瞬疏忽,她便芳魂飘渺。
“求求你别那么说,别胡思乱想……”他低沉喊着,湛眸凝定她苍白的侧面,而后者,感受到他热烈灼烫的眸光,扬起一张细致丽颜。
“无情——”她低低地、哑哑地唤了一声,沾染灰色雨丝的脸庞笼着浓浓哀伤,黑眸漫着水烟。
他心疼地望她,“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医院?你的身子还很虚弱。”
她摇摇头,无力地弯弯嘴角,“我想来看看我的家人。”
“我想也是。”他哑声回应。要不是猜想到她可能会来祭坟,他也不会请侦探社的人立即为他查出殷家坟陵所在,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
幸好没有太晚——他梗着呼吸,湛眸贪婪地饱览她清丽的五官,确认她真的存在他面前才勉强稍稍转开视线。
眸光,落上了石灰色墓碑前一束清秀百合。
“那是香水百合,我妈妈最喜欢的。”她跟着他调转眸光,颤颤悠悠的嗓音扬起,“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在回家路上买上一大束送我母亲,她会好高兴好高兴地接过花,插在她最钟爱的水晶花瓶里,开花的时候会满室生香……”她顿了顿,遥远的神情像坠人了遥远的过去,“妈妈会笑得好灿烂,爸爸、弟弟、我,都好爱看妈妈那么开心的模样——”
遥远空灵的语声令任无情蓦地心酸,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那一年;爸爸因为工厂的问题经常心情不好,弟弟又不小心失手打破了妈妈的花瓶,爸爸非常生气,狠狠打了弟弟一顿,我挡在弟弟身前,不让他打,两个人抱在一起哭,直到妈妈回家后救了我们……”她失神地说着,忽地一阵颤抖,双手不觉紧紧环住自己的肩。
他察觉了,脱下西装外套,轻轻裹上她。
她忽地转头,伤痛的眼神射向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忘不了他们,不能对不起他们,十几年来我一直想为他们报复任家,我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能活着,可现在我却做不到了,我做不到……”
他心一紧,“因为你不想伤害我吗?”
她沉默半晌,空幽的眼眸有半晌逃离他的注视,但终于勇敢地迎向他,“没错。在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他震撼了,“水蓝——”
“因为你是那个十二年前让我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人。”
他一愣,“我不明白。”
“记得吗?十二 前一个下雨的夜晚,有一个少女拦住了你,问你想不想要她?”
“想不想要她?”
‘是啊。“她惨澹地笑,”她要你用钱买她的身体一晚。“
他怔然,脑中记忆体急速运转,终于,灵光一现。
“你就是那个女孩?”
她默然点头。
他失神,“我没想到是你——”
“对你而言,我只是你在路边偶遇,一个身世可怜的少女。但对我而言——”她望着他,更加放轻音量,“你却是当时我黯淡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光亮?”他怔然重复,心海逐渐掀起了狂乱波涛。
她真诚的告白激动了他,回溯记忆,他更清楚地想起了那个雨夜,那个霓虹灿烂的雨夜,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开口要他买她一个夜晚。
他还记得那对失了焦的眸子,那没有希望、毫无梦想的眼神——原来就是属于她的。
天。
他早该救她的,那个时候他就不应该轻易让她逃离自己的!
他强烈自责,极度的懊悔攫住了他。
如果他当时能保护孤立无援的她,或许她可以少受这十几年的折磨。
“对不起,水蓝,我没想到……我那时就应该帮你的。”他急切地,嗓音满蕴恼恨。
“不,你没错。”她摇摇头,淡淡一笑。“是我逃离了你。是我不敢再面对你那张善良热诚的脸孔,匆匆逃离了你。”
“你后来怎么样了?”
“我逃离了他们,遇到一个住在孤儿院的少年,他带我回到那里。”
所以,她才在孤儿院找到了临时遮风避雨之处。
他蹲下身,坚实的大手握住她冰凉异常的小手,湛幽黑眸深情凝定她。
她亦回望他,唇角浮漾着浅淡微笑,终于,缓缓一敛。
柔荑抽离了他,探人颈间取出一条链坠。
链子是细致的白金,精巧地坠着一方银边的黑色表面,在蒙蒙雨幕,表里嵌着的细碎钻石绽着银色璀光。
他蓦地睁大眼,伸手拉过那似曾相识的表面,“这是——”
“你的表。”殷水蓝低声说道,“当时你把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包括这只手表。”
“你一直留到现在?”
她点点头,“看着它会让我想起你,它紧贴着我,就好像你环抱着我一样——”
他呼吸倏地一紧,“水蓝,你——”
“无情,我该怎么办?”她合上眸,“多年来我一直想再见到你,可你却偏偏姓任,你的父亲是任承庭深沉的疲惫与绝望爬上她清秀容颜,揪得任无情一颗心更加绞紧。”是任家对不起你们。让我补偿你,水蓝,让我补偿你。“
他声声急切,她却仿佛没听闻他的话语,径自失神低喃,“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低喃着,嗓音清清,蕴着难以言喻的沉痛。
忽地,她身子一软,往后仰倒。
他及时伸手围住她,惊觉她竟晕了过去,而身躯,冰冽冷透。
别过来!不要碰我!
水蓝,你怎么回事?我只是想吻你啊。
不许你碰我,我不要任何人碰我。
我是你男朋友——男朋友也一样,谁都一样,我受不了男人碰我。
为什么?你该死的性冷感吗?
我——来,让我抱你,我爱你啊,傻女人……
“不,不要碰我,我不许你碰我!恐慌而尖锐的嗓音划破了黑夜的宁静,同时惊醒了殷水蓝昏迷的神智。
她屏住呼吸,费了好一番力气平稳急促的心跳,待情绪稍稍镇静后,才缓缓地、缓缓地睁开眼睑,凄迷无奈的眼神凝望天花板。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灯饰,温柔洒落她全身的米黄色暖辉。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蓦然的惊磕攫住了她,迅速一阵使力,直起了上半身。
无奈,身子方才挺起,突如其来的晕眩便占领了她。她细碎着呼吸,额前泛起慌然汗珠。
“别乱动啊,水蓝。”温柔而低沉的语音拂过她,“你的烧还没全退呢。”
她偏过头,眨了眨墨黑眼睫,一张抹着关怀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底。
是他的脸。
她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一软,方才察觉自己处于陌生地方的惊慌散去,心绪恢复安稳。
“这是哪里?”她问,嗓音不可思议的沙哑。
“我家。”他微微一笑。
“你家?”她蹙眉,拉高嗓音。
“放心,不是天母。”他连忙解释,“是我在市区的公寓,我个人的,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你的公寓?”
“是啊。有时公事繁忙,加班加到太晚,我就睡在这里。”
“这是——你家?”她怔忡着,黑眸茫然地望着周遭。
“是啊,很安静的,在这里你可以安心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