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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悲吟,你既然知道我练了‘往生’,也该知道我脾气大不如前,”白南珠微微一笑,笑得晒然,颇有洒脱的味儿,“我若不将你砍头拔舌,拿去喂狗,我不姓白。”
这番话说出来,容配天悚然一惊,如此偏激恶毒之言,他竟能用一种平静优雅的语调说出来,丝毫不以为意。他这脾性,究竟是原本如此,还是练了那“往生”妖术不得已如此?要是如此杀人放火并非白南珠的本意,而是“往生谱”效力使然,那岂非——岂非其实罪魁祸首,却是她容配天一人么?
“哈哈哈哈,江湖传言‘往生谱’天下无敌,今日你若不能将我砍头拔舌拿去喂狗,我可是会很失望的。”韦悲吟道,“若是我不小心砍了你的头或者那位小姑娘的头,你可千万别生气,哈哈哈哈,到地狱等我,几十年后,我一定下来陪你。”
“啪”的一声,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快逾闪电的对过一掌,两人半步未退,似乎一掌过后,半斤八两。容配天深深咬着下唇,双眼看着这一场江湖之中只怕是最诡异最奇怪也是武功最高的两个男人对决,但眼前衣袂飘飘,掌风处处,她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心里只道:原来他就是红梅、原来他就是红梅……
白南珠,江湖白道的少侠,他为何要练“往生谱”?难道……真是为了当时……救我吗?容配天呆呆的站在一旁。那日是清明,午后下雨,烟水迷离,她路过太行山,看见井中居里火焰冲天,韦悲吟借井中居地形架起丈许丹炉,正要将一位红衣女子推入丹炉中炼丹,她出手相救,战败之后,和那红衣女子一起退入井中居书房之中。
那时她把那红衣女子放在书橱之旁,书橱上书籍早已腐败,却有一个白色石盒仍旧不沾半点污渍,闪闪生辉。她持剑与韦悲吟相斗,兵刃激烈相交,韦悲吟有意诱她出手看清她武功来历,掌风剑影交错,身后书橱不住震动,最后“啪啦”一声,那石盒跌下,摔碎在地,之后的事……她并非十分清楚,只记得满天掌影呼啸,支撑不住之时她掷剑而出,随即昏厥,醒来之后,韦悲吟已经离开,那红衣女子伏在她身上哭泣,自称叫做红梅。
难道她昏迷之时,他就已经修习了“往生谱”,难道其实不是她救他一命,而是他救她一命吗?但他分明是白道少侠,却为什么当日做女子打扮,又为什么要舍命救她……容配天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南珠,渐渐的从他身上看出更多“红梅”的影子,这个人……这个人娇美温柔,体贴多情,却杀了胡笳十八拍中十三人、杀了丐帮章病、杀了客栈小二、杀了千卉坊满门、或者也杀了眼前何家东北一房……练“往生谱”,只有二十五岁的命,有无敌于天下的武功,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啪”的再一声震响,白南珠的左脚与韦悲吟右足相撞,轰然韦悲吟脚下沙石飞扬,泥土崩裂,陷下三寸,白南珠足下却是点尘不惊,连韦悲吟震起的沙石都半点不染。容配天心头一跳——白南珠占了上风,难道那“往生谱”真的有这么厉害,竟连韦悲吟也抵敌不住?却骤然听韦悲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白南珠,今年贵庚啊?‘往生谱’的效力不止如此吧?你杀人越多,证明定力越差,难道时限降至,这绝妙神功的滋味,你已受不起了么?”
白南珠微微一笑,仍旧笑得文雅从容,从外貌而言,委实看不出他是个如何受魔功控制的杀人狂,说话清楚明白,语调悠然,“待我杀你之后,你就知我功力如何。”
韦悲吟袖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刀赫然在手,他平素杀人从不用兵器,此时亮出短刀,证明已是打算使出全力。容配天呆呆站在一旁,她早就可以逃走,毕竟这二人一般都是杀人狂魔,说不上是谁多该死一点,若是两败俱伤或两败俱亡对天下苍生那是再好不过,她却并没有走。身旁的马匹早已惊走,沙石草木满天飞舞,她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南珠,两道人影交错起伏,韦悲吟掌法奇诡,衣袖成刀,白南珠招式狠辣,招招要人性命,却始终不脱一股秀逸潇洒之气,杀人之时,也煞好看。
若上玄对她而言,是一杯苦酒,那眼前这个人,就是一杯毒酒。
她尝过了苦酒的滋味,却在这两个男人决斗之时,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尝到了,那杯毒酒的滋味……
比苦酒更苦,比苦酒……更苦。
青山素素草萧萧。
容配天已把和红梅走过的地方都走过了一遍。自从太行山中救美,这个温柔美貌的女子一路纠缠,直至最后以死相逼,要嫁她为妻。她当时或是……只是永远不想再做“容配天”,所以到最后终是娶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痴情至极的红颜女子,除去泪眼愁容之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学会“秋水为神玉为骨”?她和容隐虽然相貌相似,却没有容隐那般清澈犀利的看事之能,有些事想到皮毛,却不由自主的逃避过去,既不愿细想,也无法细想。她是个无法把事情纵横联系想得清楚明白的女人,和所有最普通的女子一样,她所思所想的,只不过是她以之为重要的人,究竟为何对自己好、或者为何对自己不好,如此而已。但或者真是容貌的缘故,或者又因为性格,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以为,她是容隐的影子,她能和容隐一样坚忍、睿智、冷静。
当〃的一声,人影倏然分开,韦悲吟短刀突然断去,白南珠仍是那脸微笑,弹了弹衣袖。韦悲吟哼了一声,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微的冷汗,〃往生谱〃的确高深莫测,他试出白南珠偶有真力不纯之时,但却不知是不是诱敌之计,刚才白南珠还以袖刀,差一点就断了他一只手臂。眼睛略略一动,突地看见容配天就在身旁不远,他骤地对白南珠一笑,鬼魅般的一晃,伸手去掐容配天的颈项。
她蓦地一惊,退步闪避,白南珠比她更快,刹那之间,已拦到她身前,飞起一脚往韦悲吟胸口踢去。韦悲吟哈哈大笑,往前掐去的手掌尚未做老已经换招,〃啪〃的一声抓住了白南珠的脚踝这一抓劲力奇大,白南珠能一脚踢死章病章叫化,却不能将脚踝从韦悲吟手掌中挣脱出来,微微一顿,右手往韦悲吟头顶拍落。容配天站在他身后,眼见他为自己遇险,心中一跳,只见韦悲吟竟猛然将他足踝提起,去招架他当头拍下的一掌,腾出的一只手长笑声中结结实实击在白南珠胸口,〃碰〃的一声,扎实之极,绝非有假。
〃啊!〃容配天失声惊呼,冲上一步扶住白南珠的身子,只见韦悲吟一招得手,飘身即走,他深知白南珠武功高强,濒死反击必定利不可当,当下连瞧也不再多瞧一眼,立刻离去。
〃别怕。〃白南珠身子未倒,连晃也没晃一下,轻轻拍了拍她从身后抱来的手掌,〃我没事。〃
她猛地抽回了手,又连退三步,就如她骤然见到韦悲吟那般。回过头来的白南珠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双眸清澈,眉目如画,仍是十分温柔深情,〃决……〃
〃不要叫了!〃她骤然大叫一声,〃你是你杀了何家五口?〃
他点头了,而后微微一笑。
〃你……你……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胡笳十八拍?为什么要杀章病?为什么要杀冬桃客栈的那个伙计?为什么要杀千卉坊满门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你……你……〃她脸色惨白,〃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爱你。〃白南珠柔声道,〃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
〃为了我?〃容配天脸色更加惨白,〃为了我什么?我从来没有希望任何人死!何况他们和你我又有什么相干?〃
〃你希望每天晚上从梦中醒来,能不流泪。〃白南珠道,〃希望他像你爱他一样爱你……〃
〃你能不能……能不能忘记了?〃她颤声道,〃能不能当我就没有说过?能不能当作没有认识过我?〃
白南珠痴痴的看着她,那目光和红梅一模一样,过了许久,他轻轻的以女子声气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什么都……可以……〃顿了一顿,他又道,〃忘了你也可以。〃
容配天全身一震,只见白南珠俯身从地上拾起韦悲吟那半截短刀,把刀柄递向她,刀是好刀,精寒照骨,那手指映着刀光,肤色白皙,十分徐和安详,不染刀上半分杀气。接过断刀,她知道此时眼前此人当真安然等死,只要她一刀下去,江湖的、上玄的、甚至她自己的种种苦难就全悉结束了,但、但、但……〃你尚未答我,你杀这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杀胡笳十八拍中十三人,是因为我觉得要些银子,来付你我的客栈钱。〃白南珠慢慢的道。
容配天瞪大眼睛,〃你……你……我又不是没有银子……〃
〃那是你的银子,我怎可让你花钱?〃他勾起嘴角,微微含笑,〃我说他们撞见我练武,认出了'往生',你可会觉得好受些?〃
〃你到底是为了劫财?还是为了灭口?〃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他含笑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灭口。〃
〃你……你骗我……〃她慢慢的道,〃那杀章病呢?〃
〃那要怪章老叫化自己眼神太好,我从他窗口经过,他看见了追出来。〃他道,〃所以我杀了他。〃
〃那你为何要从他窗口经过?〃她一字一字的道,〃你存心引他出来,是不是?〃
白南珠又微笑了,〃你真聪明。〃
〃是不是?〃她低声喝道。
他眼神略略一飘,〃是,他们要抓杀死胡笳十三人的凶手,我杀他们其中一人,是为了立威。〃
她分不清楚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虽然他句句回答,她却始终充满挫败感,仿佛他答了一句,自己就已战败一分,〃那你为何要杀店小二?〃
他一笑,〃那店小二对我动手动脚,不该杀么?〃
她眉头紧锁,〃你……你……那'土鱼'贾窦与你有旧,你又为何杀他?〃
〃那是失手,我本无意杀他。〃白南珠道。
〃好,杀贾窦,你是失手!〃她骤地激动起来,〃那杀死千卉坊满门五十五口,放火烧屋,夺走'雪玉碧桃',是失手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