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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纪家的后门,又走了会儿,才看见瑞峥,
他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方大青石上面,那双大眼睛眯起来,让人看不见他的目光所指。衬着他前头那阴郁低洼的草场,衬着那乌云层叠的天空,他显得孤单了。他那么热闹的人,今时今日也变得孤单?
锦绣叫了他一声,他就“哎”了一声。声音比平常的,还要轻柔一些,没有回头,他只拍拍自己身边的石头,叫锦绣过去坐。大冬天的,锦绣屁股一挨着那冰冷的石板,就打了个哆嗦。她看一眼瑞峥,瑞峥在出神,并没发觉她冷。她只好自己裹紧了毛皮坎肩,与他坐着一起发愣。
天空的乌云一朵摞上一朵,仿佛波涛汹涌的海浪;雪化后,面前的白色草地上可以看见一块一块的枯草,那颜色发褐发黑,像是一个窟窿一个窟窿似的,要把人吞没。
那青灰的光线中,天更远云更厚地更大,人的灵魂也容易跑的很远。
现在,锦绣明明是和瑞峥并坐在家后面的一块青石板上,却让锦绣觉得两人仿佛穿过了无数山河,来到了塞外的荒原。除了天,除了地,就只有他和她。
记起在大明湖上,瑞峥问她,愿意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吗?现在这一刻,锦绣觉得自己是在天涯,逐浪而行。说不上来的虚无和飘渺,除了眼前的男人,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
她出了神。
后来,云被风吹着走,有条缝隙透出了一点儿白,然后越来越白,最后,露了半个太阳出来。太阳一出,方才那个异样的世界便急促的回归了正常。
那个虚无缥缈的塞外荒原,也不过是纪家后面的草场。
“常听人说烟云烟云,原来是这样的云,叫做烟云。”瑞峥仰头说道,“瞬息万变。”
锦绣听着,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只是想,原来阴天这种天气,是很容易让人觉得诡异的。她沉溺在刚才的世界中,一个之前她从未到达过的世界,给了她一瞬息的时间去游览。
“释迦也好,老庄也罢,不过也是烟云,是一瞬息。我一直以为有信才活得轻松,但是,要信,也是不容易的。我这般嬉笑惯了的人很难虔诚。锦绣,你信什么?”
锦绣回神。不解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隐约明白。
天涯太虚无,家族才是她的根。她冲他笑说,“我什么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瑞峥也笑了,站起来看着锦绣,然后伸出手:“我们回家。”
回家,他想他游戏人间数十年,是时候回家了。锦绣答应着,把手放在他手心里。她答应的那么轻易,他却觉得他这只手得来的真是不易,紧紧攥住了,生怕不见了。
你不去浪迹天涯,我只能回家了。
瑞峥牵着那只手往家里走去。
生离死别(下)
按阴阳先生推算好的日子入殓,接着就要办哭吊。
哭吊这日,亲里朋友来的许多,几个近亲早早的就到了。吴掌柜也停了生意,匆匆从西安赶了回来。
反倒是程家的人是当天才匆匆忙忙赶到。
见了面,程津南先是对锦绣慰抚一番。锦绣虽伤心,但向来是明智的,家里诸般事情还要她安排。可是程津南却不大像平时严肃谨慎的模样。锦绣打量父亲的脸色,他竟显得焦急难耐。见他又是独身前来,锦绣心里一凉,就料到了几分,急切地问道:“锦英呢?”
纪家的事情已经够多,程津南怕锦绣跟着操心,开始还是支吾不说。锦绣一再追问,程津南知道她精明,自己再也瞒不住。
“跑了……”
锦绣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打颤:“怎么回事,爹,从头细细跟我说,说呀!”
程津南摇着头,把事情大概说了出来:“你走了以后,我就关了她两日,跟人说她出水痘了,不能出门,不能见人。我叫人守在她屋外,不让她出来,想着,若是那姓何的敢再来,我就抓住了给狠狠打一顿。结果,不但那姓何的自始至终没出现,反倒是锦英不吃不喝,跟我闹脾气。我宁愿饿死她,我也不能放她出来!她闹了两天,这边的报丧就来了,我就预备着过来哭吊。不知道是谁跟锦英说了这事情,她跟我说她也要来,说话好好的,是要来看看姐姐。我想她说来找你,找你总是好的,就带她过来见见你罢。于是她洗了脸,吃了饭,养足了精神,打了包袱,今天跟我来济南,我还当她是想开了。”程津南狠狠的骂道:“这个疯丫头啊,半路上跟我说要去小解,结果去了半个时辰也没回来。我们去找,发现她随身的丫头被堵了嘴捆在树上,她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锦绣一边听,一边哭,这事情传出去,谁还会娶锦英?她的一辈子岂不就这么就毁了?
“找了吗?跑不远的,她又不认识路!”
“怎么不找,早一天我们就启程了,为找她在路上耽搁了一日,今日实在是不能再拖,只好留了人,我先过来,回头这边完了,我还得回去接着找。”程津南气的老泪纵横,锦绣也流着泪不知如何是好。
瑞峥穿好了麻衣不见锦绣,一路找过来。远远看见父女两人急躁哭泣,急忙过来问缘由。
程津南本想着家丑不要外扬的好,但瑞峥不是别人,他久在绿林混,如果他知道了说不定还有什么好法子。于是就让锦绣把事情说了。
瑞峥听明白的了,又问是在哪里丢的。
“柳泉。”
“哦。”
瑞峥点点头没说别的。这些日子,他话本来就不多,现下也没有话说。
程津南看瑞峥那样子也不像要出主意,气的直跺脚。锦绣安抚这父亲,只得快些安排这边完了事情,让他早早退去,尽快去找锦英。
这天晚上徐奉来报这两天的账。锦绣哭谢了一天,再加上锦英的事情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哪有心思看那个。
茫茫然翻了两页,突然问徐奉:“徐师傅今年多大了?”
徐奉一愣,拱手说道:“虚岁二十五了。”
锦绣听了觉得年纪也可以,回头看徐奉,剑眉清目方脸盘儿,细看看他生的也不赖,自己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于是又问道:“为什么还没有婚娶呢?”
徐奉被锦绣一打量,脸早就红透了,听她问婚事,心里蹦蹦乱跳的很,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说好。
“没立业,……不敢成家。”
“胡说,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的。你再不成家,当心以后打光棍。”锦绣强行打个趣。
她心里有打算,她觉得徐奉翅膀渐渐变硬,要留住他不如就跟他结个亲。原来的时候,以他的地位,是配不上大小姐锦英的。如今锦英这么一出走,再回来,人家愿不愿意要她那还是一回事呢。如果把锦英嫁给他那是好的,不论家世,单凭他的聪明胆子,他配锦英是绰绰有余。
只是锦绣再往深里想想,又觉得不妥了——他倒是太有聪明胆子了。要是做了程家女婿,等将来父亲去世后,他难免在家业上干涉。他那翻精明能干,可不是年幼的锦川能罩得住的。
“罢了,再说吧。原本有一份亲要替你说的,现在还早。你呢,若是没有心上人就来找我,等这孝期过了,我想法给你说一门亲去。”
徐奉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却翻了江倒了海。
他出了书房,回到自己屋里,怎么也坐不住,转身又回到书房前。想进去,到了门口又抬不起手来敲门。来来回回了几遍,突然里面的人影就动了动。徐奉只好隐进黑暗处。
夜色已深,锦绣出来锁了书房的门,并没有回自己那院子里,反而转身是去了西园。
徐奉觉得奇怪,就悄悄的在后面一路跟着她。她到了西园的一间厢房前头,看见里面是黑的,就“哐哐”砸了两声。
没人应声,她又低低的叫了声:“瑞峥,开门。”
纪瑞峥?原来她和他一直是分房睡的?
徐奉是第一回听见这两个字还觉得高兴。在杭州就是分着的,如今回到纪家还是……他说不出心里有多高兴。
远处,锦绣叫不开门,蹲在门口,像是在抽泣。他心里一阵心疼,神使鬼差的就走到了她跟前去。
锦绣正啜泣着,突然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瑞峥。她来找他,是知道他与何乃之认识的时候不短,又有些黑白道上的朋友,她不信他对这事情没办法。
可是,这样的日子里,他居然不在屋子里带着还跑了出去,真是让人生气。接着就又想起锦英那天说的话,自己就委屈。她事事都尽心,却事事都不顺利。出了事,她向来都是一个人担待,一个人惯了,到如今要找个分担的人竟是那么难。她忍不住气的要流眼泪。
“少奶奶。”
“徐师傅。”那身影比瑞峥的瘦小一些,锦绣急忙转过身去擦泪,她不能叫自己的掌柜看见。背着身,她一边擦拭着,一边佯装平静:“徐师傅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话音还没有落,身后一阵风动,就有人用两只胳膊圈住了她。
“锦绣,跟我走。”他低声说。
锦绣一愣,猛地挣开,回头看清是徐奉,她又难过,又尴尬,转身就走,要离得远远的。
“锦绣!”
他叫得大声响亮,几乎要把整个纪家的人都吵醒了似的。锦绣站住,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直呼她的名字。她怕人知道,她不敢再走。回过头,黑夜里他站在花架子底下,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锦绣,跟我走。”他呼唤她,请求她,小声的体谅她。
面前这个一身白衣缟素的女人,从他第一次见她开始,他就低微的爱慕着她。他怎么忍心再让她受到伤害?
“这些天我算过了茶叶的行情,打听了朝廷里的情况,我也看准了好几个茶山。锦绣,它们比起绸缎棉布那其中的利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你相信我,自古茶盐才是王道。我带你走,离开纪家,我们去江南定居,去徽州。上次去湖州我路过那里,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宜茶宜林,有成群的生意人,谁也不会瞧不起做生意的。徽人还仗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