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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那种改变其实就好像一个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人一下子心血来潮站在镜子前涂脂抹粉一番，那只是心情的改变。也许，我会害怕真正的改变——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一种无法猜测的生活。所以，我安心于现状，安心于跟在沈忱的后面埋头向前。没有多久，水泥路不见了，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土路在眼前伸展开。路是寂寞的，除了离我有半公里远的沈忱，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很久没有在这样的路上骑车了，我有点紧张，只顾注意路况。等到完全适应了这条路，心情变得轻松自在的时候，我看见远处沈忱停在山口那里等着我。
正真要进入南川了。
现在，我们行进在两山相峙的一个山沟里，正应了那个词“山大沟深”。山上的树还带着些苍茫，因为这里山上的树以洋槐树居多，而洋槐树是所有的树木当中对春天最无动于中的一个。它总是要等到别的树在春天的风里招摇过一个月以后，才慢腾腾地一下子连花带叶一起冒出来，让满世界里一下都是槐花香了。
南川有一条小溪，浅浅的、弯弯曲曲地从沙石上流过。有一个穿着红毛衣的青年妇女正蹲在溪水中间的石头上洗衣服。这样淳朴的画面难得一见，沈忱想要照下来，便停下车子站住了。可是他又怕冒犯人家，不敢上前大大方方地问“我可以为你拍照吗？”所以只是装作问路。
“请问哪里有杏树林子？”
我看见沈忱问话的样子差点要笑起来了——他明明知道路，却故意去问——他很少会是这样装模作样的。
洗衣服的青年妇女伸手向前一指，说我们只要再向前走一点，拐过前面的一个山脚，就可以看见杏树林了。
我们道了谢，继续向前。
按照指点拐过山脚，漫山遍野的杏花就像一堵高高的南太平洋的白色浪花涌到了我们眼前。白色的杏花中夹杂着粉色的桃花，这不凡的点缀使得春光愈加明媚起来。沈忱任由我从他身边骑车过去。他把车子放到在地，开始挑弄起了照相机——他是想把这春色一网打尽在相机里了。我也不去理他，从他的身边经过，再向前骑了一会儿，到了又一个山口前，就跳下来推着车子慢慢地走。
凑近了看杏花，杏花并不特别的美丽，它缺少精致和娇媚。可是远看山上的杏花，它就变成了山中的一片云、一层纱。它造就了一个仙境。静静地走在这寂寂的南川，远远地看着杏花，犹如身在几个世纪以前。几个世纪以前，山野是寂寥的，也是平静的；几个世纪以前，人们见惯了这样的景色，依旧会诗兴大发；现在的我偶尔才会见到这样的景色，心中却只是希望着平静。
可是我不想回到过去。我知道凡是由想象造就出来的美好，总是会被真实击破，变得面目全非。
山上杏花丛中有一户人家的院落，可以看见土夯的矮墙上斑斑驳驳的，一丛枯草孤零零地在门旁的墙头摇晃。门两边的柱子上贴着鲜红的春联，这说明虽然很多人远离了故乡，可是还是会有人故土难离，厮守着这贫困的生活。
是什么样的人不愿意离开？是什么让人们不愿意离开？
如果我从来就生活在这里，习惯了这里，喜爱这里；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面临一个机会，我会决然离开这里吗？
可这样的思考有什么意义呢？我并不生活在这里，也不再年轻。在我的面前，没有什么选择让我左右为难。
沈忱拍了许多照片，这才想起我来。他兴冲冲地找到我，让我看他拍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周围是山上如雪的杏花，山下今年刚长出来的新草和去年冬天留下来的枯黄的草叶混杂在一起，显得有点凄凉；我的背影看上去很小、很小，仿佛就要消失在这寂寞的山中。
第五十四章
小雪已经在期待她的衣橱里能够挂上夏天的裙子、短裤了。小女孩在春天里总是显得急不可耐，还不到三月中旬，就嚷嚷着要收拾衣橱了。她满怀期待地提醒我：“妈妈，我们明天就整理衣服吧。”
“天还冷着呢，”我漫不经心地应付她。
“你摸摸，我的头上都出汗了呢。”
“出汗了？”我摸摸她的额头。“要小心。穿暖和点，小心着凉感冒。”
过不了几天，小雪再接再厉，关注天气，关注衣橱。她总是在提醒我整理衣橱，终于让她爸爸听到了。于是沈忱疾言厉色地教训道：“你老是关心这些干什么？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
在小雪经历了几次挫败之后，天气稳稳当当地热起来。大概是在小雪第一次提出整理衣橱后的一个月后，我才满足了她的这个愿望。
然而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她。单位因为沈忱半年多来编辑的《年鉴》得到了来视察工作的领导的肯定，所以当他提出希望能有一次外出学习的机会时，没有遭到拒绝。所谓外出学习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旅游。这一次，他还可以带上小雪。
江南，是小雪的梦。她受到电视、电影上那些以江南作为背景的缠绵悱恻的故事的吸引，心中描画出的江南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哪怕只是想一想可以有十天的时间在苏杭一带感受江南的气息，就足以令这个西北的小女孩内心激动好几天的。当然，再想一想可以在火车上名正言顺地大吃特吃方便面火腿肠，也会让小雪心里美滋滋的。坐火车的前一天，我陪她去超市买东西，她挑了一大堆方便面、火腿肠、薯片、牛肉干。第二天天还没亮，没等我去叫她起床倒是她跑过来叫醒了我。收拾好了，她就心满意足地走了，一点也不留恋我，唉。
当家里只留下了我一个人的时候，虽然空荡荡的有些落寞，可也真是前所未有的解放。可以不必做饭——当然也就不用洗碗；我会很安静，但也可以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回家后所有的时间统统是自由的时间，除了沈忱临走时交代的“每天想想我们”，我没有什么需要独处在家中时挂在心上；我可以在还不够温暖的夜里开着窗（不过，常常得半夜起来关窗户），不会再有人抱怨夜风吹得他睡不好觉。
有一天晚上快十一点了，我洗完了几件衣服，正要搭在凉台上。忽然看见在高高低低闪烁着各色灯光的屋顶之上，辛西娅身披薄纱，正温柔地看着我。地上的灯光夺取了月亮的璀璨，但璀璨的灯光只能像草叶间的露珠。而月亮，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个迷。所以那些深深凝望月亮的人不是成了疯子就是成了诗人。我是个冥顽不灵的凡人，只能沉浸在朦胧的月色里而不自觉。
那时四周的喧闹声渐渐变得平静。楼宇上霓虹灯轻声的诉说已无人倾听。月影偏西，距离大地更近了些。
我离开了那所庇护我的房子，在安静的街道上悄没声息地走着，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游荡的猫。如果能融化在这清爽的夜色里，成为无形的幽灵，随风升入飘渺的空中俯瞰沉寂的大地，大地在我的眼中，是不是会变得神奇？啊，遥远的、遥远的世界的某个角落，永远如梦一般的地方，是不是有我的影子？
回来的时候，将近夜半；我所熟悉的窗户都是黑魆魆的，在夜的笼罩下，每一个都没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沈忱小雪走的第三天正是周末。一个星期七天日子，只有这一天是最自在的。这个学期开学以来，周六继续不用上课。这样，在周五结束了一周的工作之后，就不必像周日一样重新为新的工作操心，周末真的很像周末了。以往，我在周末会选择睡懒个觉；但在这大好的季节，要追寻妩媚的春光，就不能太懒。美丽的春光在山野当中，像待字闺中的女儿，不费一番周折怎能见识她的美丽？前一天，我和几个朋友约好骑车去附近的一座桃园。桃花盛开的时候，烂漫无边，置身其中，恍如隔世。但是这一次，我们来得有些迟了。桃花已经凋零了，绿色的桃叶冒了出来，桃林少了妖艳多了朴素。
虽然有一点失望，但是大家的兴致还在。有人高歌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引得一片喝采。然后一声高一声低的，到处都有人唱起来了。我不会唱，只能静静地听着，在心里和着熟悉的歌曲。桃树下松软的土里总有春天的馈赠，苦苦菜、苜蓿、蒲公英是不怕人来采挖的。我们早有准备，带着小刀和袋子，分作几处，一边说话一边挖野菜。其实，挖野菜最好的时间在傍晚。晚风恰到好处地温柔，没有狠得让人惧怕、厌烦，也不会若有若无使人忘却，它会像一面薄纱轻轻拂过面颊。那时候，西天的红霞是妩媚多情的，可以把明净的天空给我们留直到第二天的傍晚。走在田埂上，得小心不要把脚陷在刚深翻过不久的地里。地里的庄稼刚发芽，它们那清新美好的样子是别的时节难以重复的。还有静谧，没有白天的喧闹。一片朦胧的影子越来越近，一听见“咩——咩——”的声音，就知道那是放羊人要回家了。
现在享受不到这样的闲适，但能够和朋友在一起看看桃花，做一只柳梢吹一吹，也该知足了。到了太阳升到中天，就太热了。所以要早些回去。
浑身热汗的回到家里，冲个澡，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清清爽爽的自己，真觉得这一天过的好极了。不过，一个人生活，虽然可以说是自在已极，但是由此而产生的散漫懈怠也会渐渐达到极点。这两天里，我常常随便在外面吃一点东西就回家；回到家里不需要做什么家务，往往拿一本书躺在床上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之后继续看。如果说这样的生活可以叫做惬意、可以让我们满意，那绝对是欺骗。无所事事绝不是在获得自由之后所希冀的生活方式；自由之后，应该是更积极的状态。
但是，我提不起精神来好好安排这难得的几天。我像一位擅长设计的建筑师，画好了宏伟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