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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颉乙,莫非你善于伏羲易数?”
“请令尹赦我不死。”
“饶了你。”
“令尹,知道闻名天下的渤海扁鹊么?那是颉乙的老师。扁鹊本是人家客馆里的管事,对人诚实厚道。有位奇人叫长桑君,给他一种药,用草木上的露水服了,三十天后扁鹊隔墙能看见人,隔千里之遥能测知人患什么病,隔着人的衣服能看见五脏六腑,静修而坐,能听见蚂蚁叫,可以和蛇羊鸡犬说话,可以感知风的雌雄奇正。颉乙的师父扁鹊,为病人切脉,不过是假象,只需感知就行了。”
“如此之奇,有何为证?”
“我师扁鹊路经虢国,虢太子已经死了半日,脉息全无,正准备入殓举丧。我师没有登堂入室,只是感知了一下,便说,太子阳气陷入阴脉,注入了下焦膀胱,阴阳两气缠绕郁结,在上阳气的脉络隔绝不通,在下阴气的筋钮破坏……扁鹊令我师兄子阳,针砭太子百会穴位,一针下去,太子起死回生。再给太子服下汤剂,二十天后太子康健如初,这不是天下妇孺皆知的事么?”
“唔。”
“颉乙不敢说学到扁鹊医术的精髓,就算是学到了十之二三吧,对令尹您不是也有用处的吗?”
囊瓦点头。
“你说,吴国军中士卒到底是否多有疾患?”
忽然发问。
“颉乙没有亲见,功力不到,还不能感知江北之事。”
似乎可以对颉乙放心了。
囊瓦沉吟片刻,道:“颉乙,我饶你不死,令你在营帐医病,但是不许你离开军营半步,否则,无法保全你的脑袋。”
颉乙应是。
囊瓦的心理防范不能不说是很严密的。他知道如今的举措,对楚国是存亡相系,对自己是性命攸关。他又派出射、延二位心腹之将渡江刺探吴军军情,并捉得几个吴军士卒。他得知吴军士兵的确水土不服,军中赤痢流行,射、延都看到吴军士卒轮番地跑到岸边野地里去屙痢,捉来的人,也有染此疾患的。他又得知吴军主力实际上已经从江岸退后五里,临江一线表面上看去旌旗招展,其实不过虚张声势,仅少数军兵巡行。他还得知吴军外围防线愈发严密,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似乎在严格地封锁营中情态。
依他的脾性,依他的自信,依他的处境,他不是不想立即挥军强渡汉水,与阖闾决一死战。他,令尹囊瓦,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何尝如此瞻前顾后?他心里清楚,楚国朝中,昭王年幼,他独擅军政大权,众卿在脊梁后面戳戳点点,议论沸沸扬扬,早有人打算将他废掉,除掉,假如这次与吴军作战无功,昭王宠信,难以为继,令尹之位,难以坐稳;他也明白,左司马沈尹戍善于谋略,鬼点子多,又会笼络人心,已构成对他的最大威胁,倘若吴楚之战让沈尹戍老儿抢了功劳,那白脸儿司马定会扶摇直上,受到群臣拥戴,爬到他的头上去。囊瓦,囊瓦,你岂肯屈居人下?那沈尹戍到方城去调楚军主力,楚军主力既然在沈尹戍指挥之下,打败了吴国又怎样?功勋还有多少在你名下?你千万不可贻误战机,你看吴军粮草这时正接济不上,你看吴军士卒正在狂泻赤痢,你看吴军不但不敢越江进攻,反而退后五里,你看吴军虚张声势……
渡江!
不……
想那阖闾雄心勃勃来者不善,想那伍子胥能征惯战为报父仇准备了整整十年,想那孙武足智多谋用兵诡诈,他下不了决心。
按兵不动。
第二部第十八章(1)
孙武一夜无眠,不到四更天就起来了。
营中一片寂静。
苍蓝的天上飘着浮云,残月在江中摇碎了。时间已经是深秋,落霜了,地上一片白茫茫,枯草在寒霜里有气无力地颤抖着,几片落叶挂在树上。江风很凉的,孙武裹紧了征袍。
他看见,自己营中高挂的营灯寂寞地亮着,巡夜的军士缩着头,茫然地望着对岸。岸那边,影影约约的营灯像鬼火一样,也寂寞地眨着眼,雾弥漫着,囊瓦的防线无声无息。
只有江涛的声音,显得出奇地空洞,出奇地嚣张。哗,哗,哗,吵得人的心里不宁静,吵得人心里烦。
对峙。
就这么对峙到地老天荒么?
心里焦灼得很。
决战前的焦灼?不,这样说不准确,孙武此刻焦灼的乃是不能决战。在全面谋划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大的战争的时候,他最主要的制胜的要点是“知战之地”与“知战之时”。第一阶段战争的战场和时间,他设计好了,应是在江北柏举一带,而不是渡江去战。当然,总不能让楚军凭借汉江天堑,凭借江南的后援占了便宜;总不能让吴、唐、蔡三国联军背水一战,连退路都没有!他想他的计谋是没有错的,楚将囊瓦暴戾固执,骄矜自负,他的“卑而骄之”之策,“以强示之弱”之谋,应该奏效,应该将那囊瓦“调遣”渡江来一搏生死的,可是,囊瓦是怎么了?囊瓦不再是囊瓦了么?为什么至今还是漠然处之,按兵不动?他不指望一蹴而就,他深思熟虑,他和伍子胥商议,放了渡江刺探军情的射一马,假做了些“追杀”模样,舍弃了数十车粮草,伍子胥在方圆百里内烧掠了五天,以示给养不足……后来,又把营中所有因水土不服而患赤痢的士卒,调到一线,把营中疾患流行的样子,做给囊瓦看。这些还不够,他又说动了江湖艺人颉乙,又派了将军鉴和老军常的次子常申过江,简直就是让将军鉴和士卒常申去送死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囊瓦为何不吞钩?
他想起派将军鉴渡江之前那天了。
将军鉴的使命只有一个字:“死”。以死来证实那一船药草和吴军“疾患”不是诡计。
他备好了酒馔。
伍子胥还是把那珍藏的姑苏红美酒奉献出来了。
他和伍子胥轮流劝将军鉴饮酒。
将军鉴喝了三爵,又举了酒,却不饮,问道:“孙将军命我等三人渡江,甘受楚军擒获,可是既不是叫我们去诈降,也不需要我们刺探军情,敢问到底是何使命?”
孙武忙说:“且请将军先饮干了爵中之酒。”
伍子胥说:“有话待会儿再说,先喝,这是姑苏红哇。”
将军鉴:“末将有何缘由饮此好酒,受这般款待?”
伍子胥咣地来碰将军鉴的爵:“难道将军还不明白么?孙将军的意思是——就此长别,恐怕再无日共同饮宴了。”
蔡国将军鉴说:“哦?孙将军叫我去死?”
“破楚头功非将军莫属,来来来,孙武先一步为你庆功了。”
将军鉴无言。
他是个很易动感情的人,不由地潸然泪下。
伍子胥说:“怎么,将军怕死么?”
将军鉴咽了泪,忽而哈哈大笑:“死是什么?死如还乡!哈哈,虽为小国将军,从在楚国三年受辱之后,便已经准备以死相拼;从会合吴军那日起,便没准备生还。只是惦记三岁幼子……”
孙武说:“驰儿在孙武膝下,还不放心么?”
“孙将军,请再受我一拜!幼子无知,拜托了啊!”
孙武不敢看将军鉴的眼睛。
伍子胥:“来,饮酒,不要再扯这些儿女情长了。”
将军鉴举爵,一饮而尽。
一爵复一爵,这日,他饮了个烂醉。
酒醒之后,又去辞别了蔡昭侯,君臣抱头痛哭了一场。
颉乙连酒也没吃,到江边备草药和船去了。
孙武亦赐给了老军常足够的酒肉,让父子叙了一番天伦。孙武所赐士卒申的羹汤,乃是泻下之药,申大餐一顿之后,便狂泻不止,捂着肚子上了船,渡了江……
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
送走颉乙、鉴、常的那个茫茫雾夜,孙武在江边站了好久,直到夫概和伍子胥不耐烦地催促,他才回营帐。
将军鉴与士卒申两条性命,只为了让囊瓦相信吴军疾患流行,士气不扬,只为让囊瓦骄横吞钩。
囊瓦却无动于衷,并未动作。
尤其令孙武担忧的是楚国左司马沈尹戍已北上方城去搬兵,如果再捱些时日不战,沈尹戍从后背杀来,囊瓦从正面进攻,战局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是囊瓦改变了骄横的性情?还是他错误地估计了囊瓦的智力?
孙武在冷飕飕的江边踱步。
一眼看见了老军常的一头白发,老军常还不知道儿子申的死讯,正在岸上向白雾空茫的汉江那边儿凝望,嘴里咕咕哝哝祷告着什么。
孙武忙回避,害怕老军问起申的安危。
转身往回疾走。
大王阖闾!
君王也忧心忡忡,也睡不着。
这是他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的。
“大王!”
“唔。”
“大王连日劳顿,何不多睡一会儿?”
“孙将军不是也睡不安么?”
“啊——这,秋日早晨的汉江,波浪滔滔,两岸银霜满地,景致倒是很不错的。”
“只可惜,时光荏苒,立即便是冬天了。”
这话别有意思。
孙武明白。
君臣心里都有事儿,相对无言,心照不宣。
沉默。
又有一士卒从军帐中跑出来,捂着肚子,跑到芦苇丛中屙去了。
阖闾说:“孙将军,如若再这样捱下去,吴军不败在楚军之手,恐怕真的要让疾患打败了啊!”
“依孙武之见,决战在即。”
“决战在即?在即个什么?囊瓦按兵不动,沈尹戍调兵遣将,孙将军——囊瓦倘若不肯渡江来战怎么办?将军在兵法上不是说知战之地,知战之时么?寡人看这战时战地,恐怕不一定会如将军之愿了啊!请将军为寡人再献良策!”
“大王,楚军小股人马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