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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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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哥儿立时说不出话来,他急得抓耳挠腮,脸红得似喝醉了酒:“你不愿意的,你不愿意,他们便不能强了你。”

“嫁给你,我就愿意了?”萝姐儿一句句把他逼进死胡同。

方才还是一颗滚热心肠,立时冻成了冰渣,诚哥儿呼哧呼哧喘了气,问道:“你瞧不上我,不肯嫁给我?”

萝姐儿背过身去点头,诚哥儿怔在原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捏紧了拳头,原是为着帮她出头,如今使足了力气才能不打颤,急步往家走去。

萝姐儿见他走的远了,又回转身去看李寡妇的馄饨店,屋子顶上正一团团的冒出白烟来,她把手把布包里头伸,摸到一条绢子,团在手里捏出来,摸摸里头叫她捏成小块的粉团,垂下眼帘往迈开步子往石阶上去。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馄饨铺子的布幡,恨不能在上面盯出个洞来,心里反而不怕了,她走一步心就松快一分,总要解脱,越早越好。

李寡妇这时候也在店后边躲懒儿,听见小伙计说有客来,还瞪他一眼:“你家不会煮了馄饨送去?”好些日子不曾开店,纪二郎那儿又冷淡了她,万幸她手里捏了儿子,又有个糊涂老太太撑腰,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

只这事儿银钱不能断,老太太见钱眼开,给点小甜头她就乐得跟舔了屎了苍蝇似的,一头转着粘上来了,儿子也不必她看,只翘起脚来守着店就成。

待听见是纪家姐儿,李寡妇倒怔一怔,吃不准她来寻自家是为着甚事,上回子虽口利一回,可捏着她的婚事就是捏着她命,难不成还能翻天?

到底觉得她软弱,难不成还有本事学那泼妇骂大街,便是她骂,自家也不怕,难道还能惧了她,对着铜镜儿松松头发,斜斜插了支银簪子,又抹了些口脂,扭着腰掀开帘子往前去。

萝姐儿正坐在靠墙边的一张桌子上,铺子一屋建的低矮,黑压压的大正午还没光透进来,李寡妇自后头点了支蜡烛过来,进门就先笑:“哟,这是哪一阵风把姐儿吹来了。”

萝姐儿脸上那淡漠的神色不见了,抿了嘴儿笑一笑,极不好意思似的,缩了肩动两下,半晌也不说话。

她这付模样儿瞧在李寡妇眼里,勾了嘴儿笑起来,怕是媒人已经上了门,这两个蠢虫动了心,她倒不怕她们不动心,有纪老太太成,事儿总归闹得成,她自来靠着男人,如今才尝到靠着婆婆的滋味儿。

“姐儿这还羞起来了,大姑娘家家总要出嫁,可不兴学那些个丝坊绸坊的,拖到十七八,花信儿都要过了,正是这打苞的年纪,好雨才能催得开好花儿。”她面上堆笑,手也不停:“我给姐儿舀一碗馄饨,三鲜儿的。”

鸡肉鸭肉猪肉加了蛋皮虾米,她这馄饨铺子用的还是前头丈夫给的了秘方,拌得馅儿鲜,裹得肉儿足,擀得皮儿薄,她又惯会卖骚弄情,这才支撑了母子两个过活,日子且过得着,等跟纪二搭在一处,连正经生意也十分关照了。

可这手上的活计却没忘,每样捏了五个,拿了大漏勺儿往滚汤的沸水锅里头搅,等馄饨一只只饱满的浮了起来,她拿了青花瓷碗儿盛了,舀两勺子老火鸭子汤,撒上蛋皮,又特特抓了一把虾皮磨的粉。

端到萝姐儿跟前:“姐儿尝尝看,却不是我夸口,这满泺水,再没别家似我这里的馄饨好!”说着抽了帕子擦额头,觉着叫热气一喷身上都冒汗,笑道:“姐儿吃着,我往后头去打水洗个脸。”

萝姐儿只怕她不走,点了头,拿起瓷勺儿,还摸桌上的盐罐头,李寡妇走前还拍一拍她的手:“往后你是叫我小娘,还是叫我表姨母?”

萝姐儿咬了牙,低声道:“自然,都要叫的。”

李寡妇咯咯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有个儿子她还怕甚,再硬的骨头也要跟她低头,女人家看的就是肚皮,那一个肚皮不争气,还有甚别个好说,早这么乖巧的迎她进门,不比什么强,想到这个她又说一句:“姐姐若似姐儿这样想的开,咱们还闹个什么劲儿,一家子和和乐乐过日子,岂不好。”

说着转身又扭回去,指使小伙计打水,自家开了妆匣子,拿软布巾子细细抹过脸,擦手擦脸,再用茉莉粉细细拍一层,又画起眉毛来。

那小伙计好容易休息叫她指使起来做东做西,挨在后院的石磨上半躺着打哈欠,店前头没有半个人,萝姐儿把捏在手里的手绢拿出来,抖开来撒上白粉沫,跟那虾皮粉一道,搅在汤里半点儿也瞧不出来,她又立起来,把这条手绢往馄饨店灶头下边一扔。

前后不过一刹时,待她坐定了,拿起勺儿舀了个鸡肉的,将将送到嘴边,铺子外头冲进一个人来,诚哥儿直愣愣的盯住她,看见她还要往嘴里送,一把夺过去。

萝姐儿伸手,上下牙“咯咯”打抖,死咬住了才能不发颤:“你给我。”

诚哥儿越想越觉着不对,他都快走到家,才忽的明白过来,那篮子里装的是她在姑子街帮活计攒下的银两,怕她爹知道,不敢存到票号里头去,一家子没私产,总归是归男人的,便把现银子存在那儿。

这回去把这么一笔银子取出来,怕是想好了,去寻那个李寡妇拼命,他跑的一头一脸是汗,等跑回来,正瞧见她扔了东西在灶下,一眼扫见馄饨,晓得定是这里头不对。

萝姐儿一只手搭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大热的天,她的手指头却凉浸浸软绵绵,身上半丝热气都无,盯住诚哥儿的眼睛:“这是我的馄饨。”

诚哥儿看着她,她眼睛水盈盈的泛着光,笑起来甜津津,跟着她这些日子,也只有从姑子街出来她才偶有笑意,如今这张脸,半点生气也无,眼睛黑漆漆的,面上一片青灰,桌上的蜡烛火光映在眼底,烧成一团。

诚哥儿端着碗,舀了馄饨呼哧呼哧往喉咙口倒,顷刻吃掉七八吃,萝姐儿抓了他的手要叫又叫不出声来,两只手去争他的汤碗,却让他一把甩脱开,连汤带水喝的干干净净。

这里头她搁了两包耗子药,她预备这个原是给纪二的,包在纸包里,拿勺子把一颗颗药丸压成粉沫,一次压得比一次碎,一次压得比一次细,每到桂娘哭着这日子过不下去,她便想着总有一日要把这个下到酒里。

诚哥儿这一碗热汤水下肚,不一时就腹里绞痛,捂着肚皮伏在桌上,连椅子都坐不住,翻倒在地上打起滚来,萝姐儿此时也顾不得,慌忙忙立起来,跑到外头连哭带嚷:“快来人,吃死人了!”

第0章第159章胡涂官断囫囵案,薄命女逢赤诚郎

泺水有许多年不曾出过这样的大案了,本地一向富庶,便有案子也不过是鸡零狗碎,偷了鸡少了鸭,再不就是婆媳之间口舌相争,又或是兄弟间争田地房产,这样的案子,县令都不须去断,交给师爷,没几句也就断明白了,该罚的罚,该打板子的打板子。

这案子一往上送,胡县令差点儿从那太师椅子上惊掉下来,赶紧派了捕快出去拿人。胡县令不过三十来岁,考了这些年将将出仕,花用了多少银子,折了半个家业,这才把泺水这个缺给顶下来。

所幸身边跟的师爷老道,听他发令,就道:“这却是大人出头的好时机,赶紧换下纪二郎,这里头涉案的,俱同他有些牵扯。”

胡县令开口就称是:“还是师爷见机快些,这案子且与我细细分说。”

石师爷捏了两撇小胡子,拇指顺了一回,笑着眯起眼儿来:“不才倒是有些愚见,劳大人的耳朵听一听。”

这案子报上来,便是毒杀,且喜的是人没死,花驳岸边那许多人家,一听见叫起吃死人了,急急奔出来看。

那街店边就有行脚大夫,借了小药铺子支个摊儿,也给人把脉摸病,再捎手卖些个膏药帖子,清肠的丸子,正坐在小桌前打呼噜,一听见嚷头都磕在了桌板上。

那药店对门是卖甘草雪水的,这时节最好叫卖的便是冰浸过的绿豆百合汤,店堂前摆的大瓮子里头搁了一大块冰,上边坐着许多小瓯儿,一瓯一瓯的卖,那伙计也正打瞌睡,惶惶然抬头就见行脚大夫不管不顾拿了两瓯儿,反身又冲了出去。

一径往诚哥儿嘴里倒,却无奈他的嘴紧紧阖着,汤洒了大半,一口也喂不进去,这痛便似绞断了肠子,他这样的大汉疼得在地上打滚,连一声痛都喊不出来,脑袋上汗珠直滚,不一时就脸色青白,只不住的吸气,半分也吐不出来。

萝姐儿瘫软着身子,一只手揪住襟口的衣裳,一只手抓着地上的土,青筋都显了出来,那大夫指了人把诚哥儿扶起来,要他张开嘴,拿手指头去抠他的喉咙口。

萝姐儿这时候半跪着爬过去,抖了声儿:“我来。”她的手指头又尖又细,一双手葱尖儿似的,一只手扶住诚哥儿的脸,一只手伸进他嘴里去,拿食指的指尖去刮他的喉咙。

诚哥儿牙关咬得死紧,哪里这么容易撬开来,是大夫捏了他的鼻子,喘不得气了他这才松了口,萝姐儿的手一伸进去,就叫他死死咬住了手背,疼的神志不清,牙齿嵌进肉里,沁出血珠子来。

萝姐儿忍了痛,晓得这吐是要用手指去压舌头根,不能叫他痛,只能痒痒着才能吐出来,稳着手,忍住痛,拿手指尖一下一下骚他喉咙口的软肉,再使了力气去压舌根,等他翻涌着喷吐出来,溅了萝姐儿满身满脸。

那东西才吃进去不过一刻,吐出来的馄饨还是整个儿的,连汤带水倒出来,却是根本没嚼就咽了下去,街坊忙忙去报官。

行脚大夫往日里没谁拿他当正经大夫瞧,这会儿却成了救世主,围着的一圈人都听他的,指使起人也不含糊,灌了两瓯儿绿豆汤进去,等他全咽下了,看着萝姐儿的手叫咬得实在骇人的很,抬起头来看一回:“赶紧着,寻个毛竹刮子来。”

那东西是刮身上脏污的,萝姐儿听见就摇头:“不用,还是我来。”说着就又把手伸进去刮他的喉咙口,她的牙也是紧紧咬着,咬得牙关发酸发胀发痛。

那一碗“馄饨”是她预备了许久的,却没吃到该吃的人嘴里。

凉茶铺子里的跑堂瞧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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