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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爱上一个歌厅小姐,陪人家逛街,给人买东西,结果小姐跟大款跑了。
给小姐买的戒指送给了老娘,老娘转手给了未来的二儿媳妇,又跟家人闹翻。
最后偷东西时被警察抓个正着,被铐在电线杆子上,像条狗一样被路人围观。
没朋友,没情人,没家人,连撸啊撸都做不到,整个一缺爱苦逼,真是高冷得不能再高冷。
这他妈也叫电影?!
褚青通篇看完,只看出悲摧这两个大字。
他觉得自己的审美还是挺正常的,不禁为那个眉毛下垂的导演感到可怜。
赔钱货啊!
听说这电影资金有二十万,拍完能卖出去几张票?啧啧,败家也不带这样的。
褚青感慨了一番,倒没别的想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己既然收了钱,就得好好干活。
所以出发前的几天他都猫在家里看剧本,背台词。他知道自己脑筋不灵光,重生了也是学渣的命。干脆就像当年备考一样,拿笔划重点,一句一句地背。
褚青的记忆力真的挺一般,但背课文却总能过,就是因为他死死地执行了语文老师教的理解记忆法,先把课文读得滚瓜烂熟,再一句一句地搞懂意思,最后结合上下文的行文造句,才能背诵出一篇课文来。
他背篇课文花费的时间是别人的两到三倍,但谁也没他记得熟,就算过了几年,《岳阳楼记》《赤壁赋》啥的,张口就来。
剧本不长,他花了几天时间也算熟读了,然后就开始一句一句地理解。
没有字典,没有辅导书,只能靠他自己理解。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剧本上的话自己都能看得懂意思。
想想也对,课本上的都是精华文章,流传千古,一个眉毛下垂的学生写的剧本显然不够这个水准。
但后来的事又很奇怪了,他读着读着,忽然又觉得看不懂了。
比如这段:
“更胜:小勇这会儿混得很油,昨天又在电视里看到他了!
小武:嗯!
更胜:听说还去了趟韩国!
小武:啥韩国,北朝鲜。
更胜:嗯,反正听说他出了趟国。”
几句话很简单,就是说小勇出了趟国,这个褚青能明白。但把这段话放在整个剧本中,他就不明白了,隐约觉得这段话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又想不通。
不光这一处,很多地方都类似这种情况。
褚青挠着脑袋犯愁,越看不懂就越去想,搞得心情很乱,背台词的进度也不乐观。
他的倔劲倒来了,拿出语文课学语段阅读的精神,可着劲地去理解作者的意思,哦不,是出题人的意思。
不光是自己的台词,连镜头的运用,画面的处理,同期声、光线、音乐等等这些描述都看了好几遍。他不懂什么叫同期声,什么叫远景,什么叫长镜,只能根据字面理解。
后来自己又用笔在纸上瞎画,照着剧本里的描述,一个一个的小人,和自己理解的镜头感,画了一张又一张,乐此不疲。
如果贾樟柯看到这一幕,绝对会以为这是起灵异事件,一个屁都不懂的菜鸟,居然鼓捣出了一组山寨分镜头。
褚青画了有十几张,然后惊喜地发现,把这些画联系起来,就是一幅幅完整得像小人书一样的故事。
这个发现让他很兴奋。
因为以前上学,每当学到散文时,那位神叨叨的老师总会让同学们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作者描写的意境。
特别是那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老师说,你们的脑袋里要有这种情景: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也许他比较笨,从来没有一次成功的想象出老师要求出现的场景。歌倒是会唱几句:“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但此时的这些画面却像在褚青脑中推开了一扇窗,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逐渐呈现出来。
他感受着这些画面,感受着本子里的故事,感受着这个叫小武的小偷的喜怒哀乐。
不知过了多久,褚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仰躺在床上。
那个叫汾阳的小县城,他没去过,此刻却无比的真实。
黄土路上碾过尘烟的破客车,街边喧闹的大音响放着流行歌,歪歪扭扭的电线杆被钢索固定着,上面铐着小武,小武蹲在地上。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冷漠地看着小武,小武冷漠地看着他们。
这一切都像自己经历过的,褚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忽然很想哭,为了这个小武。
关于表演,有一句话被很多人所推崇,叫“演员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的脸变成面具。”
并且有无数的演员都在走这个路线,典型例子就是号称千面影帝,香港演员里戏路最广的梁家辉。
但内地的陈道明对此有过评价:我想一个能演千面人物的演员不是一个好演员,因为他演什么都只有三分像。
梁家辉固然不止三分像的程度,他演的每个角色虽然都能达到八十分,却很少有一个角色能达到一百分。
那最高的表演境界是什么呢?
陈道明自己的答案是:无语。
很玄乎的概念,说白了,无非自然二字。
表演,不是能表现出强烈的戏剧张力就是顶级演员,更难的是需要你松弛的时候,还能做到收放自如,举重若轻。
比如葛优,那种天然的松弛感,圈内无人能敌。
还有姜文,表面看着气势逼人,却也拥有着一种绝佳的松弛感。《芙蓉镇》里演秦书田,那场用跳华尔兹的动作,耍着扫帚去扫街的戏份,正所谓返璞归真,方为天成。
很多闲得蛋疼的人都给表演划分过层次,表述不同,本质相似。
简单说,就是武侠小说里常用的那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做演员,褚青才刚上路呢。
……
天空透净,白云朵朵。
广袤的大地向四周延伸,空空无迹,西面隐约露出高出一线的灰绿山脉,那是吕梁山。
一条歪歪斜斜的黄线极不协调地嵌在荒地上,就像手艺很差的裁缝缝补的衣线。
“突突突!”
“突突突!”
一股强烈的噪音从土路上传来,紧跟着是一辆快散架的拖拉机,车头和车厢绝对不会往同一方向摆动,左摇右晃,苟延残喘地慢腾腾开着。
后面,跟着一辆灰色的面包车。
褚青坐在车厢边上,半拉屁股悬在空中,无论拖拉机怎么晃,身子仍然稳稳的,让同坐的另外三个人好生羡慕。
除了贾樟柯和王宏伟,又多了一个人叫顾峥,也是他们的同学。
“我说导演啊,那摄影大哥不行啊,太娇,坐没十分钟就吐了。”褚青夹着根烟,抽了一口,看着空旷的原野,不见春天的绿色,还留着冬日的肃静。
这让他觉得很亲切,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又狠狠吸了一口,随着烟草味进去的还有几丝干冷的空气。
“人家香港就没有拖拉机,能坚持十分钟不错了。”贾樟柯笑道。
顾峥性格很大咧咧,刚认识就跟褚青称兄道弟,跟着道:“就是!人家放着香港电影不拍,跟我们来这穷乡僻壤,那是这个!”说着竖了竖大拇指。
《小武》的资方是一家香港公司,摄影师也是香港人,叫余力为。整个剧组人员加上主要演员,一共才十几个人。
褚青自然演小武,原定的人选是王宏伟,这会儿给他换了个角色,演小武曾经的好兄弟,后来变成民营企业家的小勇。
演胡梅梅的,也就是那个歌厅小姐,说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叫左雯璐,副导演则是顾峥。
这六人,就是剧组的核心主创。
因为全片在汾阳拍摄,表现的也是这个小县城的故事,所以大部分演员都要用汾阳话演出。
左雯璐不用,胡梅梅本来就是外地妹,说普通话也能理解。贾樟柯本来也想让褚青讲普通话,褚青说不用。
他比不了那些一心多用的聪明人,他一直都只能专注做一件事,做好了再去做另一件。
既然在拍电影,那自然就得拍到最好,所以一路上,他就让贾樟柯用汾阳话跟他聊天,自己再对照剧本练习。
方言这东西,不像外语,相互间都有相通之处,只要神似就可以了。褚青语言天赋居然不错,照猫画虎,说得也像模像样的。
同一文化背景下的人类居住地,无论是什么时期,都是大同小异。
国内来说,九十年代的县城,几乎都是一样的,脏乱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小贩,低矮不平的房子,偶尔可见的高楼。
后来经济发展了,到了褚青重生时的那个年代,那时的县城长得又都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个模子。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其实环境并没有变得陌生,只是心态的改变和迷茫。
第五章表演
一行人住进一家在县城算是中档的旅店,两人一间,褚青和那个香港摄影师余力为同住。
这人是剧组中年纪最大的老大哥,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人很热情,褚青半蒙半猜,聊得也挺好。
余力为一直在国外上学,回港后入行也好几年了,运气不好,正赶上香港电影工业体系的滑坡期,没参与过什么像样的制作,一直在一些低成本的三级片、鬼片、屎尿屁喜剧片里做摄影助理。
这些电影,从前期筹备,到拍摄,到后期制作,十几天就能搞定。然后扔到院线里忽悠一圈,通常上映不到一个礼拜就下线,心安理得地赚下几十到上百万的收益。根本不管背后骂名,反正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
这他妈也叫电影?!
余力为愤愤说出跟褚青刚看到《小武》剧本时相同的一句话。
他对大陆一直很感兴趣,老想来看看,来拍点东西。直到两年前获得了香港艺术发展局的辅导资金,来北京拍了一部讲述流浪艺人的短片《美丽的魂魄》,并拿到了去年香港独立短片展的一个奖。
也正是在这个短片展上,余力为认识了同样凭短片《小山回家》获奖的贾樟柯。
两人一拍即合,惺惺相惜,合组了一家小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