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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级别而言，人家还真是大领导。早几年，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还叫六机部的时候，他就是六机部直属局的厅长，现在名字改了，实权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陈祖年迎了一下，黄恒丰也不多话，就往里去，小胖碎步跟上。
苏城此时才有机会问道：“黄厂长，你们准备建造的船舶，是什么规格用途的？”
“满排200吨左右，长40米，宽6米，航速12节以上。”黄恒丰顿了一下，道：“用来给福建水产厅渔政处做渔政船。”
“渔政船！”苏城刹时间就震惊了。
曾经何时，这就是中国的海军啊！
陆军靠城管，海军靠渔政。唯一让苏城迷惑的地方在于，这个渔政船还真是小啊，200吨能做什么。
似乎真的只能当“渔政船”的样子。
见苏城表情有异，黄恒丰奇怪的问：“怎么了？”
“那个……渔政船，算不算军舰？”
黄恒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军舰，渔政船是执行渔业任务的船，监督、保护渔船，以前的时候，还做渔业生产指挥船，你就当是渔船里的公安好了。现代军舰，普遍都在3000吨级以上，大的多了。”
苏城暗自腹诽：您有生之年一定能见到比军舰大的多的渔政船。
不过，在80年代末，渔政船的确是很纯洁的，它的执法权限还比不上天津海关买去的海关巡逻艇。
尽管如此，苏城的海军情结，还是不知不觉的发作了。
黄恒丰走在前面，一无所觉。
一行工人小跑着从身边经过。
黄恒丰轻轻挑起眉头，回过头去，看着他们进入车间。一会儿，又有两名工人，跑出车间，前往另一个车间。
为了工作而奔跑。
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情形了。
黄恒丰不由陷入了沉默。
中船旗下的工厂，其实都不太好过。国内造船业原本就没有发展起来，近些年，又受到日本和韩国的挤压，分外难受。
但是，即使工厂如此难过，中船旗下的工厂，工人们仍然用悠闲的脚步，完成车间到车间的转移。
50年代的造船人精神，似乎已经融入了海水，随波飘走了一样。
“莫非，民企真的比国企强这么多？”黄恒丰有着强烈的危机感。
桂江船厂是做小船的，主要生产巡逻艇、缉私艇、渔政船、以及3000吨以下的货轮、油船和客船。在民企快速发展的环境下，桂江船厂的订单自然不会少。但是，沿海的小型私人船厂，已经慢慢成长起来了。
那些船厂，如果也能像苏城的济南动力机厂一样拼，黄恒丰自觉毫无胜算。
“黄厂长。”陈祖年唤了一声，打断了黄恒丰的遐想，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190柴油机的设计者，刘秋工程师。”
“你好，刘工程师。”面向普通工人，黄恒丰的态度是很好的，更像是小胖的爹。
刘秋的头发永远都是乱的，油手握了一下，便道：“我来介绍190柴油机吧。”
他是早得到明示了，也没有多余的话。
黄恒丰站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边听边观察车间，目光突然定格在了一个普通工件上。
说它普通，是因为工件本身很常见，但它被放置在有机玻璃罩中，又是如此的不普通。
黄恒丰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
只见工件下方，斜斜的写着一排小子：1987年，济南动力机厂重生，48位工人师傅共通加工完成了这块工件，并以此纪念济柴之魂。
陈祖年深深的看了一眼工件，小声道道：“到去年，济南动力机厂已经停工一年半了……车间重启的那天，工人们用加工这块工件做庆祝……”
他形容当日工件传递的过程，黄恒丰立即停住了。
良久，他才说：“停工一年半，能够持续的维护设备，并且保证机械完好，不容易！在重启当天，能够加工出这个机械，说明你们的保养工作，做的到位，不是应付差事，是真心实意的。你们有这个精神，无论是否被收购，总有爬起来的一天。”
说到这里，他做出了决定，道：“苏城，你们如果真能在3个月内完成660KW的柴油机，我可以优先采购，每台20万元，如何？”
20万元，已是柴油机成本的三倍以上。黄恒丰不会范这么大的错误，只能说，他给济南动力机厂留足了利润。
苏城大喜过望，一边拍着胸脯答应，一边问：“真的是给渔政船做？”
“当然。”
“既然这样，一台柴油机10万元。”苏城斩钉截铁的道。
“这怎么行。”
“等您以后要造大船了，也别忘了我们就行。”苏城再次道：“给渔政船提供柴油机，我们只收成本。”
第一百零七章油井拍卖
苏城对渔政船的好感，让黄恒丰很莫名其妙。
但是，苏城的表态，让他很高兴。
济南动力机厂是苏城的独资企业，换句话说，济南动力机厂每让利一毛钱，都是苏城从兜里掏出来的，这比国企领导用国家的钱赚私人的好处，更让他心里舒服。
黄恒丰用粗大的臂膀握住苏城的手，使劲摇晃了两下，道：“好，我一定会把你的好意转告福建省水产厅。你让的利，我们全部留给国家。”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把苏城看作是小胖的师父，而是真正当作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了。
所谓“老总”，自然是有担待的人。
苏城与之抚掌大笑，就听黄恒丰说：“我家的小子不懂事，好好的部委工作竟然停薪留职，不过，看是在你的手上，我就放心了。这家伙，从小就是个皮猴子，爬树掏蛋，下河抓鱼，桂江险些被他祸害了，他要是敢跳弹，你就狠命的揍……”
后面的小胖摇摇晃晃，暗道：老爹，你得多恨我啊！
苏城也笑，道：“黄平做事挺认真的，我们的油井全由他管，这么长时间，都能稳定生产，很不错。”
停了一下，他又笑说：“他一个小孩子，怎么祸害桂江？”
“20吨工业染料，被他直接倒进桂江里了，我们全场人出去抓鱼啊，就怕当地居民捡到鱼吃，弄出病来。”
苏城目瞪口呆，转头看小胖，坚定的道：“您放心，我要是再发现他有这种倾向，一定往死里揍。”
小胖同样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老爹，暗道：我不是您亲生的吧，这是宅斗吧！
将黄恒丰送到酒店，自然有小胖陪着，苏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济南动力机厂，这才有机会细细询问660KW船用主机的设计进度。
660KW和500KW，或者300KW的柴油机隶属同源，改造难度相对较小，生产工艺也不用做出大的调整。但是，即使是较小的改动，为了在图纸上表现出来，仍然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苏城并不担心做不出来，只担心3个月时间够不够。
假如时间上慢了，那先前的铺垫和好感，可就荡然无存了。
人家堂堂国企大BOSS，也不会再和言而无信者继续做生意。就某种角度而言，外国的柴油机贵是贵，质量却好，提高船舶价格，也不是卖不出去。
苏城压着刘秋和陈祖年询问，他们两个没有说话，下面的技术员已经挺胸抬头，保证道：“苏董您放心，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们也一定把660给拼出来。660做不出来，就没有休息日。”
“对，不做出660，就没有休息日。小鬼子抢了我们的市场，我们现在要抢回来。”
“还要抢到外国去。”苏城加了一句。
“抢到外国去。”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着，心里却渐渐有了一股冲动。
原本放在荣誉室中的工件，如今就立在研究车间的中心，每个人抬头就能看到，那简简单单的构造和48次加工的痕迹，难免让人心神荡漾。
精气神不是生出来的，是一天一天培养出来的，是一次次磨砺给磨出来的。
经历了痛不欲生的一年半停产后，济南动力机厂的员工对生活，对事业，对未来，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工人靠干活吃饭，技术员靠图纸吃饭。”大家趴在工作台上，累了的时候，就会念叨一句。
做工当然苦，画图当然累，有时候腰酸背痛的想让人流眼泪。但是，没有活干，没有图画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自三月之期定下之后，许多技术员干脆就住在了工厂里，每天加班到深夜，饭也从家里带过来。
苏城几次劝说无效，只能吩咐食堂开小灶，并允许双职工家庭带饭回家给孩子吃。如此一来，自然更多的员工留宿工厂。
这种情形，苏城听说过，那是后世私企制造的金钱和职位推动力，但在济南动力机厂，全靠员工们的精神推动。
秦筠陪着小胖，到济南动力机厂来了两次，也被不停小跑的工人给惊呆了，见到苏城，第一句话就是：“在你们厂，就没有见到正常走路的人。”
“这个，也许就是济南动力机厂魂的外在表现吧。”苏城自豪与感慨交织。
秦筠没听懂，问：“魂的外在表现？那是什么。”
苏城笑着没说话。
吞并这家工厂，也许只要两百万元，但苏城愣是用了近千万元。
他不仅留下了数千名优秀工人，数十年积累的资料，以及工人们熟悉的机械。他还留下了这家工厂的历史，赋予了这个工厂新的历史。
这是只有工人才懂的事。
无论秦筠这样的金融小娘，还是索罗斯之流的金融大鳄，他们只懂得分配财富，却不懂得创造财富。
创造，才是人类的唯一骄傲。
农业文明由农人创造。
工业文明由工人创造。
农人和工人，决定社会存在的基础。
其他任何行业，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繁华或萧条，只是一朵朵小浪花而已。
660KW的柴油机图纸一天天完善，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进入到工艺设计流程中。
以此进度，做出符合黄恒丰要求的柴油机，时间只早不晚。
也就是这样，他才自己开车回东营，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这是一个月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
昏天地暗。
电闪雷鸣。
天地间为之色变！
下雨了。
清晨。
院内飘满了泥土的香气，被浇灌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