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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 米.布尔加科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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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柜子后面那个!他还笑呢!就是戴的这副夹鼻眼镜……快抓住他!往整个房子里喷药!”
  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他浑身打战,不住地在空中画十字,冲向房门又跑回来,口里祷告似地念念有词,最后竟完全胡说八道起来。
  显然,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已经不能成为任何谈话的对象了。
  人们把他带出来,安置在另一个房间。在那里他稍微镇定了些,但还是不停地祷告和抽泣。
  当然,人们去过花园街,也到第50号住宅查看过,没有找到什么卡罗维夫,而且同一个门儿的住户也都不知道这么个人,谁也没有看到过。已故的柏辽兹和已去雅尔塔的利霍捷耶夫合住的第50号住宅完全空着,柏辽兹书房柜门上吊着的火漆封印完好无损,毫无启封的痕迹。来花园街调查的人一无所获,只好返回机关。不过,还有一个人也跟他们一起走了,那就是惊慌失措、情绪沮丧的房管所书记普罗列日涅夫。
  当天夜晚,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被送进了这所斯特拉文斯基医院。入院后,起初他极为焦躁不安,医生们只好给他注射按院长的配方配制的药剂。后半夜尼卡诺尔总算在第119号病房里渐渐入睡了,梦中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是,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睡的时间越长,越觉得松快。他不再辗转反侧,不再痛苦呻吟,呼吸也变得细长而均匀了。守护他的人这才悄悄离去。
  这时,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做了一个梦,毫无疑问,梦中的情况基本上是他当天的经历。起初,尼卡诺尔梦见一群手拿金喇叭的人来迎接他,十分隆重地把他送到两扇豪华的油漆门前。人们在门前为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奏了迎宾曲,然后他听到一个响亮的男低音从半空中对他说:
  “欢迎光临,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请您交出外币!”
  尼卡诺尔惊奇不已,抬头一看,原来头顶上挂着个黑色扩音器。
  后来他不知怎么又进入一座剧场。金饰的拱顶下吊着几簇闪烁的水晶吊灯,墙上还装着样式新颖的壁灯。观众厅虽然不大,但装饰得十分华贵,应有尽有。前面是舞台,垂着紫红色天鹅绒幕布,幕布上镶着金色的大型钱币图案,好像夜空中的繁星闪闪烁烁。台前还有个提词人专用的小室,场里有许多观众。
  尼卡诺尔感到奇怪的是:所有观众都是同一性别──男性,而且所有的人不知为什么都蓄起了胡须。此外,更加令人惊讶的,是整个剧场里没有一把座椅,地板换得油光闪亮,全体观众都席地而坐。
  尼卡诺尔来到这个新环境,看到这么多人,未免有些困窘,但踌躇片刻后,便也学着大家,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在镶花地板上。他的左右是一个红头发的大胡子壮汉和一个满脸胡茬、面色苍白的人。
  观众中谁也没有对他这个新到的人表示任何兴趣。
  这时响起一阵柔和的铃声,观众席上熄了灯,大幕拉开,人们面前出现一个灯光明亮的舞台,台上只有一把软椅和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个金黄色小铃铛,舞台深处还有一层黑色天鹅绒帷幕。
  一个身穿晚礼服的年轻演员从幕后走出来,他的脸刮得精光,留着分头,长得很清秀。观众席上动起来了,人们纷纷转向舞台。演员走到提词室旁边,搓了搓手,用悦耳的男中音向观众问道:
  “各位还坐在这儿?”他冲大家微微一笑。
  “坐在这儿,坐在这儿!”高低不同的声音一齐回答。
  “哼……”那演员若有所思地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也不嫌腻烦?春光这么美,天气这么温暖,别人在这种时候在街上散步,在享受生活,而你们却在这闷热的大厅里,在地板上于坐着!难道这里的节目就那么吸引人?不过,也难说,各有所好嘛!”他用这句富有哲理的话结束了他的开场白。
  然后,他换用一种完全不同的音色和腔调,高高兴兴地大声宣布:
  “好吧,我们接着演节目。下一个节目由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博索伊表演,他是房产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和营养食堂的经理。现在我们就欢迎他上台!”
  对于演员的这一邀请,观众一致鼓掌支持,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却瞪起眼睛,愕然不知所措。这时节目主持人已经手搭凉棚挡着台前的灯光,在观众中找到了他,正亲切地招呼他上台去。尼卡诺尔自己也不知怎么就站到了台上。
  从下方和前方射来的彩色灯光直刺他的眼睛,他觉得整个大厅和观众全消失在黑暗中了。
  “来吧,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您给大家做个榜样,交出您的外币来!”年轻演员用诚挚的语气对他说。
  剧场里一片寂静。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喘了一口气,低声说:
  “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
  他刚刚说出半句,会场便被一片愤怒的叫喊声淹没了。尼卡诺尔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住口。这时,主持节目的演员说:
  “据我理解,您是想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说您没有外币,是吧?”他以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
  “正是这样。我没有。”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回答。
  “那么,”演员说,“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厕所里发现的那四百美钞是哪儿来的?那套房子可是除了您和夫人之外没有别人住呀!”
  “是魔法变出来的!”黑压压的大厅里有人高声喊,显然在讽刺他。
  “就是这样,魔法变出来的!”尼卡诺尔怯声说,像是在回答演员的问题,又像在确认大厅里什么人的插话。然后他又解释道:“那是魔鬼,是个穿方格衣服的翻译偷偷放的。”
  大厅里又响起一片愤怒的喊声。平静之后,演员说:
  “瞧,他在这儿给我们讲起拉封丹Ⅰ的寓言来啦!人家偷偷地给他放了四百美钞!你们都是倒卖外币的,我向你们这些外币专家请教:这种事可以想象得到吗?”Ⅰ让·德·拉封丹(1621─1695),法国古典主义代表作家之一,著名寓言诗人。代表作是《寓言诗》。
  “我们不是倒卖外币的!”大厅里有几处发出含冤抱屈的声音,“不过,这种事确实无法想象。”
  “我完全赞同,”演员坚定地说,“而且我还要问各位:人们能把什么东西偷偷地给别人放下呢?”
  “私生子!”大厅里有人大声喊道。
  “完全正确,”节目主持人又肯定地说,“别人可能偷偷给你放下私生子、匿名信、秘密传单、定时炸弹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可唯独谁也不可能给你偷偷放下四百美钞!天底下没有这种白痴!”
  然后他转身对尼卡诺尔伤心而又挖苦地说:“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您太叫我失望了。我本来对您抱有很大希望。大家看,我们这个节目又没有演好。”
  这时大厅里响起一阵嘘声和忽哨声,有人冲着尼卡诺尔喊叫。
  “他就是倒卖外币的!就因为有他这种人,我们大家才无辜地受罪!”
  “各位不必骂他,”节目主持人宽宏大量地说,“他会悔悟的。”然后又把满含同情之泪的蔚蓝色眼睛转向尼卡诺尔说:“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您先下去,回您的座位去吧!”
  随后,那演员摇了摇铃,大声宣布:
  “中间休息,你们这些坏蛋!”
  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受到很大震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戏剧演出的参加者。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又坐到地板上。这时他梦见整个大厅仿佛沉入了黑暗的深渊,四周的墙壁上都跳出了几个火红的大字:“交出外币!”过了一会儿,大幕又拉开了,节目主持人又在请人上台:
  “现在我们欢迎谢尔盖·格拉尔多维奇·敦奇尔上台!”
  敦奇尔看上去五十来岁,举止文雅,风度翩翩,但显然也是好久无暇顾及自己的服饰和仪容了。他上台后,节目主持人说:
  “谢尔盖·格拉尔多维奇,您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个半月,一直顽固地拒绝交出您余下的外币。您要知道,国家目前十分需要外币,而外币对您来说什么用处也没有。可您还是固执地不交。您是个有知识、有教养的人,一切您都很清楚,可您就是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很遗憾,我毫无办法,因为我确实再没有外币了。”敦奇尔心平气和地回答。
  “那么,至少您总还有些钻石吧?”演员问。
  “钻石也没有。”
  演员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拍了一下手掌。掌声一落,幕后便走出一个穿着人时的中年妇女──她身披小圆领春大衣,头戴一顶小小的圆帽,神色显得有些不安。敦奇尔看了她一眼,丝毫未动声色。
  “这位夫人是谁?”节目主持人问敦奇尔。
  “是我妻子。”敦奇尔神态自若,一边回答,一边朝妇女那细长的脖颈瞥了一眼,似乎有些厌恶。
  “敦奇尔夫人,”节目主持人对妇女说,“今天我们麻烦您来,是为了这样一件事:我们想问问,您丈夫手里是不是还有外币?”
  “他当时就全部交出去了。”敦奇尔夫人激动地回答。
  “那么,好吧,”演员说,“既然您也这么说,就算是这样吧。
  既然谢尔盖·格拉尔多维奇已经全部交出来了,那我们就应该同他告别,请他回家去。只好如此了2谢尔盖·格拉尔多维奇,如果您想走,您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演员说着,做了个庄严的送客动作。
  敦奇尔仍神态自若,他转身迈开方步向幕后走去。
  “请您再稍微等一下,”节目主持人立即拦住他,“我们的节目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临别前我想请您看看。”他说着,又拍了一下手掌。
  于是,舞台深处的黑色帷幕慢慢打开,从里面又走出一位妇女。
  她身穿舞会盛装,年轻,美丽,双手捧着个金色小托盘走到前台。观众看到:托盘里盛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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