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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 米.布尔加科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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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怎么啦,还要等多久?”沃兰德问道,“将着你的军呢!”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我的老师Ⅰ,”黑猫说,“没有将着军呀!不可能将军嘛!”Ⅰ原文用法语的俄语拼音:梅特尔。
  “我再重复一遍:将着你的国王呢!”
  “主公,”黑猫故作惊讶地说,“您是太累了,没有将着军!”
  “你的国王是在‘42’格上呀。”沃兰德说。他不看棋盘也知道。
  “主公,您真叫我大吃一惊了,”黑猫装出一副吃惊的面孔,尖声叫道,“‘42’格里没有国王啊!”
  “怎么回事、’沃兰德莫名其妙,这才回头去看棋盘──原来国王站的格子里,现在站着个军官,那军官转过脸去,用手捂住了脸。
  “啊,你这坏蛋!”沃兰德若有所思地说。
  “主公!我只能再次求助于逻辑学了,”黑猫把一只前爪按在心口上认真地说,“如果下棋的一方宣布‘将军’,而双方的国王这时却早已不在棋盘上,那么这种‘将军’自然是不能成立的。”
  “你认输不认输吧?”沃兰德的声音威严可怖。
  “请允许我再考虑一下。”黑猫温顺地回答,然后它把两只前肘往桌上一支,两只爪子抱住脑袋沉思起来。考虑了很久,最后才说:
  “我认输。”
  “该打死这个顽固的畜生。”阿扎泽勒小声说。
  “是的,我认输,”黑猫说,“不过,我之所以认输,完全是因为我无法在一些嫉妒者可以肆意中伤的气氛中继续下棋!”他站起身来。棋盘上的棋子便都自动跑进了棋盒子。
  “赫勒,你该去了!”沃兰德说。赫勒随着话声从屋中消失。沃兰德又说:“我的腿这么痛,可还得让她去张罗晚会。”
  “请让我来给您搽药吧。”玛格丽特轻声请求说。
  沃兰德凝神看了看她,把膝盖移到她面前。
  岩浆般炽热的稀油膏烧灼着玛格丽特的双手,但她强忍住疼痛。
  眉头也不皱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油膏搽在沃兰德的膝盖上,尽量不让他感到痛。
  “左右的人都说这是风湿病,”沃兰德国不转睛地看着玛格丽特说,“可我总觉得这膝盖痛的毛病是一个迷人的魔女给我留下的纪念:一五六一年我在布罗肯山Ⅰ上的魔鬼道场里认识了她,有一段时间我们之间过从甚密。”Ⅰ指德国境内哈茨山的布罗肯峰。据德国民间传说,每年四月三十日夜晚魔女们便纷纷驾着飞帚、叉棍等来到这里与魔鬼举行彻夜的狂欢舞会,这天夜晚称为“瓦尔普吉斯之夜”。歌德《浮士德》中有有关描写。
  “哎呀,会是这样吗!”玛格丽特说。
  “小事一桩!三百年后就会好的。他们建议我使用各种药物,可我还是按老谱儿治,用这种老奶奶传下来的方子。那可恶的老太婆,我那老奶奶,传给了我一种奇特的药草!顺便问一句:您自己有没有什么痛苦?或许有什么悲哀、忧愁在吞噬着您的心灵?”
  “没有,主公,没有这类事,”聪明的玛格丽特急忙回答说,“现在,来到您的身边,我感觉非常好。”
  “血统这东西真是了不起。”沃兰德似乎有感于什么,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又说:“我看您对我的地球仪很感兴趣。”
  “啊,是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的确是件好东西。坦率地说,我很不喜欢电台广播的新闻。这些新闻总是由一些女孩子们来播音,她们又总是讲不清楚地名。再说,这些女孩子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大舌头,仿佛故意挑选了这样一批人似的。有了地球仪,我就方便多了,尤其是我需要准确地了解事态的进展。比如,请您看看这块地方,这块有一边受到海洋冲刷的地方!看见没有?火焰正在这里蔓延,这里发生了战争。如果您把眼睛移近些,还能看到一些细节。”
  玛格丽特向地球仪俯下身去,她看到:这一小块地方在她眼前渐渐扩展开,呈现出五颜六色,变得像一张很大的地形图。然后玛格丽特看到一条带子似的河流和两岸的村落。原来只有豌豆粒大小的一所小房膨胀起来,变得像火柴盒大小了。忽然,小房的房顶随着一股黑烟无声地飞到空中,它的四壁旋即坍塌,转眼间一所两层的小火柴盒便无影无踪,只剩下几小堆冒着黑烟的焦土了。玛格丽特又把眼睛往近前凑了凑,她看到一个很小的妇女躺在地上,身旁血泊中躺着一个手脚伸开的婴儿。
  “就这样,完啦!”沃兰德微笑着说,“这婴儿还没来得及在世上造孽就完了。亚巴顿Ⅰ做的事向来无可指摘。”Ⅰ亚巴顿:地狱之王,也指地狱、无底洞。《圣经》里指无底洞的魔王。又名亚玻伦。
  这里的亚巴顿是索命鬼,他素常总戴着墨镜,一旦取下眼镜看谁,就意味着谁的死亡。
  “我可不愿意站到与亚巴顿为敌的方面去,”玛格丽特说,“他是站在哪一方面的?”
  “越同您谈下去,我越相信您确实非常聪明,”沃兰德亲切地说,“我可以请您放心。像亚巴顿这样公正的人可说是凤毛麟角,他对争战的双方所抱的同情是完全一样的涸此,战争的结果对双方也就从来都是一样的。亚巴顿!”沃兰德轻轻召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十分清瘦的人从墙壁中走了出来,戴着一副墨镜。不知为什么他的眼镜使玛格丽特受到强烈刺激,以致她轻轻喊了一声,急忙把脸埋在沃兰德的腿上。
  “噢,不要这样!现代的人怎么都这么神经质!”沃兰德大声说着,挥手朝玛格丽特的背上拍了一掌,她全身发出铮铮的金属声。沃兰德又说,“您不是看见了吗,他现在是戴着眼镜的。再说,亚巴顿从来不过早地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今后也绝不会这样的。何况,说到底,还有我在这里嘛!您是我请来的客人嘛!我不过是叫他出来让您见一见。”
  亚巴顿纹丝不动地站在一旁。
  “可以让他暂时摘一下眼镜吗?”玛格丽特紧倚在沃兰德的腿上,仍然颤抖不已。她这样问已是出于好奇心了。
  “这可办不到。”沃兰德严肃地回答,随即朝亚巴顿一挥手,亚巴顿的身影立即消失。“你有什么话要说,阿扎泽勒?”沃兰德转身问阿扎泽勒。
  “主公,”阿扎泽勒回答,“请允许我报告一件事。我们这里来了两个外人:一位是美女,哭哭啼啼地哀求把她留在女主人身边,此外,她还带来了……请恕我直言,她的一口骟猪。”
  “美女的行径大都有些古怪。”沃兰德说。
  “这是娜塔莎,是娜塔莎!”玛格丽特快活地高声说。
  “嗯,可以把她留在女主人身边。把骟猪送到厨房去!”
  “宰了?”玛格丽特吃惊地问道,“请您饶恕它吧,主公,这是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住在我们楼下的那个人。发生了一点误会,娜塔莎给他也涂了油脂……”
  “对不起,”沃兰德说,“为什么宰它?谁说要宰它?我是让它到厨师那里去坐一会儿,没有别的意思!您也会同意吧,我总不能让一口骟猪进晚会大厅呀!”
  “当然……”阿扎泽勒也附和着说。然后他又报告:“主公,午夜临近了……”
  “啊,好吧,”沃兰德对玛格丽特说,“那么,就劳驾了!我预先向您表示感谢。请您保持镇静,不要慌张,而且什么也别怕。除了白水之外,什么也不要喝,否则您会感到慵懒无力,难以支持的。该去了。”
  玛格丽特从小地毯上站起身来。这时卡罗维夫出现在大门口。
   
  第二十三章  撒旦的盛大晚会
  午夜临近了,必须迅速行动。玛格丽特眼前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记得无数灯火和一个光怪陆离的大水池。她刚一站到池中,赫勒和她的助手娜塔莎就用一种黏稠的热乎乎的红色浆液冲洗她的全身。她感到嘴唇上有一股咸味,这才明白:她们两人是在用鲜血给她冲洗,她仿佛穿上了一身血红的法衣。不一会儿,这法衣又换成另一种黏稠而透明的玫瑰色法衣了,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使她感到昏昏沉沉。然后两人把玛格丽特扔到一张水晶卧榻上,用一种很大的绿色叶子研磨她的全身,直磨得身上闪闪发亮。大黑猫也钻进来帮忙,它蹲在玛格丽特脚旁,擦亮她的两只脚。它神情专注,十分认真,活像一个在大街上替人擦皮鞋的。玛格丽特不记得是谁用白玫瑰花瓣给她缝制好一双便鞋,也不记得那双鞋怎样穿到了她脚上,金缕编成的鞋带又是怎样自动结好的。然后便有某种力量把她提了起来,放到一面大镜子前,她头上忽然出现了一顶镶满钻石的王冠。这时卡罗维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把一个镶在椭圆框里、系在项链上的、沉重的黑毛狮子狗雕像挂在玛格丽特胸前,那条项链本身也很沉重。戴上这件饰物之后,女王感到非常吃力,她觉得项链磨得脖颈痛,雕像压得直不起腰。这个吊着黑狮子狗雕像的沉重项链虽然带来不便,但还是有所补偿的:戴上它之后,卡罗维夫和河马便显得对玛格丽特格外敬畏了。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卡罗维夫嘟嘟囔囔地站在有水池的房间门口说,“一点办法也没有,需要这样,需要,需要。女王,请允许我再向您提出最后一项建议吧:今天的来宾中有各种各样的人,噢,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但是,玛格女王,您可对谁都千万不要有半点另眼相看之处!即使有人使您不喜欢……我知道,您当然也不会形之于色的……不要这样,不要,连想都不要这样想!对方会发现的,在同一瞬间就会发现。您还是应该喜欢他,喜欢他,女王。为此,您这位晚会女主人将得到百倍的报偿!还有,也干万不要忽视任何人。如果您没有时间同谁讲句话,那么,哪怕只对他微微一笑或轻轻朝他转一下脸也好,怎么都行,唯独不要不理睬。没有得到您青睐的人会为此而憔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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