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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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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赵子龙胆大如斗,有一个马孟起,他是个杀人的领袖,有一个莽张飞…虎牢关力战了十八路诸侯,骑一匹毕月乌,使一条丈八矛,他在那当阳坂有如雷吼,喝退了曹丞相一百万铁甲貔貅,他瞅一瞅漫天尘土桥先断,喝一声拍岸惊涛水逆流……”

此时还没交二鼓,时辰还早…张岱、张原便由着张萼嚎嚣…慢慢剥着荔枝吃,荔枝壳、枣核丢到湖里…便有游鱼浮上来吞噬——

忽听断桥上有个童子唤道:“相公船肯载我家女郎至西泠桥否?”

张岱、张原一齐转头去看,就见淡淡月sè下,岸边立着一个窈窕女郎,一个披发童子在招手致意要搭船。

张岱压低声音奇道:“谁家女郎,夜分搭船!”

船家低声道:“或是妓家,三位相公不要载她。”

张萼听到了,忙道:“何妨,尽管载,助人为乐。

张原对船家道:“这里距西泠桥两、三里水路,载她一程吧,不会少了你的船钱。”

船家便铺上踏板,那披发童子先走上船来,朝舱里一看,是三个少年书生,都是方巾{衫,有功名的,就向岸上女郎点了点头,那女郎一手轻提袍角,一手提着一根竹杖,缓步上船——

张萼这时也坐起身来不再嚎叫了,与张岱、张原一齐注目这女郎,月sèméng昧,舱中灯火昏暗,这女郎的眉目看不分明,但只凭感觉也能辨出其五官颇为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之间,眸光流动,仿佛寒星秋水,年龄大约十六、七岁,梳着道髻,绾着竹簪,但又不象是女道士,身上穿的是束腰布袍,朴素淡雅,更不似西湖妓家那般华丽妖冶,上船时,向张原三人福了一福,说了声:“多谢三位相公。”也不入舱,就在船头抱膝坐下,对船家道:“劳烦划去西泠桥。”

船家摇起橹,浪船沿白堤往孤山而去。

张萼见这女郎竹杖布袍,气质与武陵春那样的妓女大异,不知底细,不敢孟浪调戏,拱手道:“小生山yīn张萼,字燕客。”

那女郎歪头看过来,婉丽含笑,说道:“要说久仰吗。”

张岱、张原都笑了起来。

张萼在山yīn名气很大,是第一纨绔,但到了杭州谁会认识他,不免有些沮丧,不过张萼的兴致是水中软木,打压不下去的,立即又道:“久仰就不必了,倾盖如故何妨。”

那女郎微微笑着,没答腔,看着船头的湖水,伸竹杖到船边也如船家划船一般划着水,将那月光搅碎。

张萼无由搭讪,抓耳挠腮,没话找话道:“这位是我大兄张岱张宗子,山yīn神童,十二岁中了秀才——”

张岱白眼道:“怎么还是神童。”

张原补充道:“长大了的神童。”

三兄弟一唱二和,女郎“嗤”的一笑,理了理袍裾,将那双纤瘦莲足遮住,依旧无言,那个年约十来岁的披发童子立在女郎身边。

不信三兄弟没一个能让这女郎看上一眼的,张萼道:“介子,你得登场了。”对那女郎道:“这位是我族弟张原张介子,绍兴府小三元——”

女郎轻“咦”了一声,回过头来了,盈盈眸光在张原脸上一照,依旧侧面相对,说道:“这回真的久仰了。”

张萼喜道:“哈,还是介子名声大,果然得到了久仰。”

却听那女郎轻声道:“打了董祖常,也把名声扬。”似乎意含讥讽。

张萼却没那么敏锐,没体会女郎语含讥讽,得意洋洋、滔滔不绝地说张原如何二打董祖常,还说:“等着瞧吧还要三打董祖常呢,好比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宋公明三代祝家庄——”

张萼素来胡说八道,口无遮拦,今夜又喝多了酒,看到这女郎婉旖可人,兴奋之下更是话多,把张原要对付董氏的事都要兜出来了,张原岔开话题道:“说这些煞风景的事做什么。”对那女郎道:“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同虬髯客饮否?”张一妹便是红拂女,张原这是试探女郎的身份。

这女郎瞥了张原一眼,竹杖击水,说道:“如今男子知多少,尽道官高即是仙——安得有虬髯客!”

张原、张岱都是眉锋一扬,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这女郎大是不凡,女郎方才说的那两句是李贽的诗,用在此处,很傲气。

张原本想说“要有慧眼方识得英雄”,想想又没说出来觉得没必要。

张萼不知“尽道官高即是仙”是李贽的诗,却觉得这女郎所言很知己,赞道:“说得好,象我大兄还有介子弟,整日读那臭八股,一心想着科举及第,我是看不上眼的,我张燕客视功名如粪土。”说着双目灼灼凝视那女郎。

女郎只看着船舷外的湖水,问道:“那你这头巾哪里来的?”

张萼酒喝多了忘了自己已经纳粟成了监生,一mō脑袋,呃,有方巾,倒也不隐瞒,说道:“我喜出游,就出银子纳监,少些拘束。”

那女郎道:“哦,原来如此。”

说话间,浪船绕过孤山,到了西泠桥畔,这女郎站起身,向张岱三人一福,说声:“多谢。”待船家铺上踏板,便与那童子上岸,曳杖而去。

这女郎突兀而来,飘然而去,颇惹人绮想,张萼不舍道:“我且尾随去看看,这女郎究竟是何方神圣。”走过踏板,带着能柱和福儿追那女郎去了。

张原和张岱坐在船头,看张萼脚步踉跄扶着福儿的肩膀还要去追看那女郎住处,二人摇着头笑,张岱道:“此女随口吟诵李卓吾诗句,可见博学,容sè也是极美,真是稀奇。”

张原接口道:“而且很傲气,对我打董祖常语含讥讽,不知何故?”

张岱道:“董其昌名气大,虽然很多人对你打董祖常拍手称快,却也有对你不满的,这女郎或许与董其昌相识,说不定就是董氏的亲眷。”

张原笑了笑,心道:“此女来历甚奇,若我身处之世不是晚明,而是武侠世界,那我肯定猜测这女郎是丐帮的,黄蓉啊,手里不是有绿竹杖吗。”

张岱问:“介子你笑什么?你知道此女来历?”

张原道:“不要费神猜,三兄回来后不就知道了吗。”

过了大约一刻时,张萼回来了,能柱和福儿左右搀扶,张萼“唉哟唉哟”上船,却原来跌了一跤,膝盖都跌破了,问他可曾追到女郎住处?

张萼道:“看着女郎和那个小童过了岳王坟,我不慎跌跤,待得爬起来再追,却人影全无,岳王坟后也没看到什么人家。”

张岱悚然道:“人耶?神耶?鬼耶?狐耶?”

一边的船家惊道:“莫不是银瓶小姐显!”

张萼忙问:“什么?”

船家道:“岳王爷爷被害,银瓶小姐也投井自尽,坟墓就在岳王坟附近,据人说每逢月明之夜,银瓶小姐就会在湖滨游dàng,若是jiān邪不法之辈遇到银瓶小姐就会得病——”问:“三位相公方才查曾注意那女郎是不是怀里抱着一个银瓶?”

张萼酒醉糊涂,一拍脑门道:“好像是银光闪闪的——”

张原笑道:“胡说,我是看得分明,那女郎上船时一手曳杖一手提着袍角,哪有什么银瓶!”

船家问:“那童子有没有抱着银瓶?”

张萼叫道:“童子好像是抱了银瓶。”

张橘道:“没有吧,那童子是空手的。”

张原懒得争辩了,那女郎肯定不是什么银瓶小姐显灵,但究竟是什么人他也猜测不透,他原本猜测是妓家,但又不象,可良家女子怎么会这夜里只带一个童子出行求渡?

张萼道:“我们兄弟都非jiān邪,遇到银瓶小姐也不怕——唉哟,我的膝盖跌破皮了。”

张岱忽道:“那女郎出现在断桥莫不是白娘子?”

张萼忘了痛了,嚷道:“果然是白娘子,来寻转世的许仙,就不知我是不是许仙转世?”

张原笑道:“三兄不是许仙转世,而是许褚转世,你们看——”朝南岸的雷峰塔一指“雷峰塔不倒,白娘子如何出得来。”

张萼含糊道:“那也难说,说不定从湖底钻出来了,今夜真是艳遇,妙-哉,妙-哉。”

浪船依旧回到断桥边,付了船家两钱银子,张原一行八人上了岸,回四、五里外的运河埠口这时已经过了二鼓,一路上张岱、张萼还在猜测那女郎是神?是鬼?还是狐?

次日上午,张氏三兄弟进杭州城去寻柳敬亭,过布市巷,经朝天门绕到望仙桥望仙桥畔有座茶楼叫望仙楼,柳敬亭长年在此茶楼说书,一日说书一回,收银八钱,因为有柳敬亭,这望仙酒楼每日座无虚席,挣的远不止八钱银子——

张氏兄弟来到望仙楼,在二楼茶座找了张桌子坐下茶博士问三位相公要什么茶是西湖龙井还是松萝茶?张岱道:“有茶没有,就上茶吧。”

茶博士便去烹了茶来张原三人慢慢品茶,等那柳敬亭来,辰时末,柳敬亭登场,衣服恬静,眼目流利,张萼皱眉道:“此人果然丑陋,满脸麻子不说,还满面疤痕。”

张岱道:“人不可貌相,此人虽丑,但不俗。”

张原心道:“这柳敬亭三十岁不到的样子,瞧这容颜象是毁容,应该是在原乡犯了命案,这才毁容改名。”

止语木一响,茶楼悄然无声,柳敬亭开始说“景阳岗武松打虎”,张原听了一会,大为诧异,这柳敬亭说的武松打虎与施耐庵的《水浒》大不相同,施耐庵写的那一段从三碗不过岗到武松打虎不过四千来字,但这柳敬亭说的武松在三碗不过岗酒店这一节就有近三千字,描写刻画,微入毫发,找截干净,并不唠叨,说到武松到店沽酒,见店内无人,武松蓦地一声吼,店内空缸空甓皆嗡嗡作回响——

张岱赞道:“妙-,闲中着sè,施耐庵亦无此精微。

张岱说话声音稍重,柳敬亭听到后,朝这边望了一眼,暂停说书,这柳敬亭很有xìng格,他说书时若看到听客有交头接耳或者打哈欠的,他就闭嘴不说,要等众人屏息静坐、侧耳倾听他才会接着说——

张岱遥向柳敬亭作揖,表示歉意,柳敬亭微微一笑,又开始说那武松打虎,声音时轻时重,重时叱咤叫喊,汹汹崩屋,轻时吞吐抑扬,款款细语,刚好能让在座茶客听到,其疾徐轻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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