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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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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分寸的把握,运用的精妙,非得像王兴业这样的积年老吏,或者王贤这种二世为人者方能把握,我辈没有此等阅历者,还是老老实实做媳妇,等着多年熬成婆吧。

见儿子竟然无师自通这样高深的学问,王兴业乐不可支,“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王贤这个汗,啥时候不自夸,就不是老爹……

“不过似乎还少点什么……”王兴业一手抠着脚丫子,一手摸着腮帮子道:“周公瑾草船借箭之前,先用了一招什么计?”老爹平生最爱三国,大多数智慧,也是从三国学到的。

“苦肉计呗。”王贤说着看看老爹道:“爹,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虽然已经够惨了,但还不够惨,”王兴业又换只脚丫子道:“得更惨点,才好用这一计。张华这小子,虽然是我的老部下,但这些年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你不能指望他来护着你,得自己保护好自己。”

“怎么讲?”

“置之死地而后生!”王兴业双手一拍,咬牙道:“只有这样,才没有后患!”

“……”王贤苦着脸道:“不过是个饭碗,要牺牲这么大么?”

“错,不是饭碗,是人生!”王兴业瞪他一眼道:“你得在衙门里干一辈子,要是起步就走偏了,这辈子就完了!”

于是老爹料理晁天焦的计划推后,让王贤先演他的苦肉计。

所有计策里,苦肉计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因为你只要够蠢,就总有吃板子的机会。

但凡衙门里派的公差,不是派了就算完,而是要限期完成的。如果不能按期完成,上司就会打板子以示警惩,叫做追比……

李晟要料理王贤,自然用最严苛的三日一追、五日一比要求他!王贤每天一趟往上新乡跑,每次都灰头土脸的回来,五天时间很快过去。

见王贤仍旧空手而归,李晟勃然大怒道:“五日一比,期限已到,你却一无所获,分明偷懒耍滑,虚应差事!”说着立马签票发往刑科。

上午时,上次那个典吏又过来,将王贤带走,来到刑房后,李观道:“二郎,上次我饶了你,结果被李晟告到大老爷那,好吃了一顿骂。这次不能再徇私了,你忍着点吧。”

“啊……”王贤不禁紧张道:“意思意思还不行?”

“不行。”李观让人往地上铺了个毯子,命王贤趴上,又让四个书吏按住他的手脚,然后朝两个皂隶点点头。

两个皂隶一龇大黄牙,咧嘴笑道:“二郎,得罪了。”说完操起板子,朝王贤雪白的屁股打去。

伴着啪啪的打板声,王贤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六房书吏听得清清楚楚,全都面面相觑,这是谁挨打了?

不一会儿,十二大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把王贤抬出刑房,正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大小书吏百多人,都看见王贤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这太狠了吧。”见王贤已经被打晕过去,众书吏纷纷摇头道:“李晟还是不是人!”“就是,太过分了,王二挺不错的小伙子,就要被他活活整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大人,把王贤调到礼房来吧……”

风言风语传到李晟耳朵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本以为刑房的人,就算不像上次一样庇护王贤,顶多也就意思意思,哪想到他们真打啊!

‘把他打成这样,被动得紧……’李司户想一想,暗暗咬牙道:‘横竖再比一次,就可以开除他了,让他们说去吧……’于是装作没听见的,径往食堂吃饭去了。

饭后,同屋的几个书吏,打了份饭给王贤送过去。还没进吏舍,便听他在不断呻吟,口里还在骂人,说什么:‘人家都是坑爹,我却老让爹坑……’

众书吏都以为,他说的是他爹和李司户的恩怨,都暗暗摇头,进去后看见吴大夫把王贤的腚包成了个粽子,白纱布上还有殷红的血迹渗出来……

“爹,他没事儿吧?”吴为看着面色苍白的王贤道。

“唉,太狠了。”吴大夫摇头道:“腚都打烂了,好在没伤到骨头……”

“啊……”众书吏不少吃过板子,但大都是意思意思,当天就能走道,哪被打得这么狠过?不禁都怀疑,是不是李司户买通了打板子的皂隶?

王贤的伤情并书吏的猜测,很快便传遍了六房,又引起一阵对李司户阴险狠毒的讨论……

下午时分张典吏到王贤的吏舍探望他,还给他带了点红糖鸡蛋。看着老上司儿子的这副惨样,张典吏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

未曾开口,王贤先哭起来:“呜呜,张叔,司户大人是要整死我么?”

“说什么呢……”张典吏尴尬道:“李大人不过严苛了点,他对谁都是这样,不是单纯整你。”

“可是为啥只有我被打成这样?”王贤哭道:“他们都说,是李司户给行刑的塞钱了。”

“别瞎说。”张典吏严厉道:“这话传到司户耳朵里,你少不了又要挨一顿!”

“呜呜,我不管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王贤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从进衙门头天起,他就一直整我,我把他当成上司,发现了问题都不吭声,他却要整死我……”

“什么问题?”张典吏眉头一皱。

“他让我核查永乐五年的账本时,结果我发现县里每个月拨给吏员食堂、胥役食堂的粮食,杂七杂八加起来,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是九百斤。而每月的伙食尾子,平摊到每人也不过三十斤。所以每个人每天能吃二十九斤大米。”

“还有,仓库里拨给吏员胥役做衣裳的布,春天足足每人一百尺。秋天更达百五十尺!”王贤竹筒倒豆子道:“还有笔墨纸砚、蜡烛菜油之类都是这样,一个人能分到十个人的量!”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张典吏瞪大眼睛道。

“我把所有的开支从账簿中单列出来,结果自然就出来了。”王贤一脸理所当然道:“大人让我核算,又不告诉我方法,我只能这么瞎弄,也不知对不对。”

“……”张典吏这个汗啊,老刘啊老刘,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你做了一辈子假账,竟让个门外汉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识破了。他仔细打量着王贤道:“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那账簿是李司户编造的……”王贤小声道。

“是么?”张典吏闻言眼前一亮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哦,我听张叔的……”王贤老实地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张典吏说着离开了吏舍,却没有马上回衙,而是在花池子周围踱起步来。他也干了几年户房,自然明白王贤所说的情况,是当时任典吏的李晟虚增费用、套取收入的手段。但问题是,这件事自己竟不知道!也就是说,李晟是瞒着所有人,在偷偷地中饱私囊!

第四十章如何挤走上司(五)

口口声声说,我在为大家谋福利,却暗中饱了自己的私囊,这就很招人恨了。

当然也可能是前任司吏捣的鬼,但无论如何,李晟是账目编造人。按照规定,他对每一笔账目都要经过核实后才能确认,还要加盖朱色戳记来明确结果。

比如收受清楚便加盖‘收讫’字样,支付完毕加盖‘付讫’字样,过账加盖‘过入’二字,账目对应结清则加盖‘结清’戳记。而且凡收入事项,突出说明该笔收入的来源;凡支出事项,首先突出说明其去向,然后附带说明该笔支出之来源。尽管不能完全弥补单式记账法的不足,但这种方法至少让事后倒查时,可以明确找到责任人。

所以李晟至少也是伙同者,其罪难逃!

而且这件事发生在四年前,当时的司吏已经得急病死了,李晟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上司身上,再活动活动,避重就轻,只背个失察之罪。

失察的话,最多就是开革,甚至只是降职,这样就算自己举报他,也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是的,张典吏十分想干掉李司户,一是更进一步的欲望。典吏和司吏虽然都是经制吏,但地位和权力差得太远。且不说一房事务由司吏大权独揽,典吏不过是个带着书办们干活的,谁吃肉谁喝汤不言而喻。单说在堂官面前,非正式场合下,司吏是可以看座的,典吏只能站着,司吏还能得到免呼其名的待遇,典吏就只能被直呼其名了。

种种差距,不一而足,你让张典吏如何不动心?

加上李晟是个媚上欺下的主,对顶头上司刁主簿,那是百般逢迎,唯恐不周。对自己这个属下,则向来不放在眼里,连起码的尊重都欠奉。你让张典吏如何不怀恨在心?

但张典吏叫张华,不叫张飞,不是想干就干的主,他得考虑后果。毕竟李晟也算根深蒂固,上面还有刁主簿保他,要是自己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那就不划算了。

是以琢磨了一下午,他也没拿定主意。过晌散衙后,他离开衙门准备家吃饭,恰巧碰上司马师爷。向来抠门的司马求,一反常态拉他到酒楼喝酒。张典吏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不敢得罪司马师爷,不仅欣然愿往,还表示一定要自己请。

两人来到临县衙的周家酒楼,见司马师爷和户房二爷来了,酒楼老板周礼忙亲自迎进去,安排在二楼雅间,又亲自布菜,烫了壶好酒。见两人有话要说,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寒暄之后,张典吏便等着司马求交底,谁知这厮扯东扯西拉家常,就是不说正事儿。张典吏终于憋不住道:“先生向来都是从后门出入,这次在前门碰见,想必不是偶遇吧。”

“呵呵,随便你怎么想吧,”司马求呷一口小酒,翘着老鼠胡子笑道:“张令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是么?”张华摸摸脸,干笑道:“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了。已经到了收秋粮的日子,本房却还忙着重核黄册,能不着急么?”

“这也是自找的。”司马求淡淡道:“本县这三年来风调雨顺,亦无水旱蝗灾,为何人口会连年锐减?有些人做得太过了吧!”

“这种事……”张华心一紧,又一颤,暗道司马求这话里有话啊!分明是冲着李晟去的!想到对方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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