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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对长政加以褒奖,他一边褒奖,一边把吉光作的小短刀取出来送给他。
此刻的家康已能控制心中的感慨,恢复指挥者应有的果决态度了。
‘各将也陆续地要到这儿来祝贺战胜,我们何不就在这儿为胜利欢呼呢?’
正当本多正纯说话之时,本阵帐幕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地有福岛正则、织田有乐、织田河内守信成、本多忠胜及他的次男内记忠朝等人到达了。
‘什么,为胜利欢呼?’
‘是啊!南宫山下的敌人已被歼灭,战场上已看不到敌人的影子。到目前为止,战死的人约三万,被抛弃了的马匹,有一千五、六百头……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呀!’
然而,家康只是默默地取下戴在头上的头巾。
‘把头盔拿来,对了,就这个白里子的头盔吧!’
大家彼此对望,因为家康戴起了头盔。
‘战争从现在才开始,至于为胜利欢呼,则要等到我们抵达大阪,将那些被当作人质的妻子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之后……明白吗?现在你们把胜利的情绪收起来吧!’
家康对人性之微妙处,十分清楚,他的每一句话,都紧紧地掌握住每一个将领的心。
有人扑地哭了出来。
在超乎常轨,持续保持激昂意志的战场上,一旦被触及其薄如纸的人情,便可唤出如孩子般纯真的感情。
‘对。’
‘不错,战争还没有结束。’
‘各位将领的人质还留在大阪,明天我们要立即朝佐和山出发……’
所谓收起胜利的情绪,其实是比较容易令人接受的鼓舞方式。所谓的告诫,其实是松懈紧绷心情的最好良药。
在这微妙的关键时刻,暗藏着控制指挥战国各大将的秘诀和苦心。
本多忠胜悄悄地拭去泪水,接着以高亢的声音喊出下一个前来祝贺的人名。
‘福岛正则先生到!’
忠胜是德川家最资深的一员了,由忠胜唤出名字,再被家康封以战功,使得每一位将领在生死之间来回奔波的劳苦顿时一扫而空。每个人都重回到难以形容的童稚心情。
‘喂,正则,你今天可真令我刮目相看啊!’家康探出了身子说道。
‘不、不,这是靠中务先生(本多忠胜)的作战策略,确实是太微妙了。’
正则也褒奖着忠胜。忠胜搔搔耳鬓,说道:
‘不、不,这是我们碰到的敌人比较弱的关系。’
接着,他又拉起嗓门喊道:
‘织田有乐斋先生到!’
织田有乐让家臣捧着石田三成的家老蒲生备中的首级,走了进来。河内守信成也跟在一边。
‘老头子,你这次可出名了!’
家康立即打开扇子,替有乐着。
‘唉,上了年纪的人,不该这样杀生的。’
‘你做得很漂亮。蒲生备中也算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实在够可怜的了,这首级就交给你去将之埋了吧!’
‘谢谢!’
‘听说你的儿子河内守,杀了大谷的勇将户田武藏守?’
‘是的。那把矛枪刺向武藏守,从他盔甲的左边贯穿到右边,一点也没有损伤。’
‘哦,就是这把枪吗?让我瞧瞧!’
他从信成手中接过矛枪之后:
‘是千子村正制作的吗?’
看罢之后高兴地还了回去。家康对每个人说着不同的话,让他们每个人心花怒放。然而,他的心情却和各将领有所不同。
接着是本多忠胜的次男内记忠朝,他的太刀由于使用过猛而弯曲了约四、五吋,因此插不进刀鞘,就这样拿在手上。
家康对他也做了一番褒奖,一边想起了三成。就在这个时候,松平下野守忠吉和井伊直政满身包着绷带,以矛枪为杖,走了进来。
忠吉眼中还闪烁着忿忿不平的神采。
‘父亲,小栗大六这家伙实在是莫名其妙!’
家康皱起了眉头。
‘父亲,小栗大六他……’
忠吉想继续说下去时,家康已竖起双眉,站了起来,走到井伊直政身边,问道:
‘兵部,听说你受伤了?有没有关系?’
‘没什么,只是小伤。’
‘哦?那就好!正纯,去把药拿来!’
家康无视于忠吉的存在,让本多正纯把他亲手炼制的膏药拿过来。
‘这个很有效,你要好好养伤。’
‘是,谢谢!’
‘等一下,我来帮你敷敷你手肘上的伤痕吧!’
说着,他解开吊在脖子上的绷带,亲自为他上药。
‘痛不痛?’
‘不……!’
‘对了,这大腿上的伤,也要多加注意。’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在那儿着鼻子。
家康担忧的不仅是井伊直政的伤。
家康心中暗自祈祷,希望第一次上阵的忠吉,不会破坏了今晚胜战的气氛。
‘咦?下野,你也受伤了吗?’
家康站在儿子面前,问道。他的眼神变成严厉的凝视。
‘哦,没什么,只是小伤。’忠吉委屈地模仿着直政的口吻。
‘噢,那就好!’
家康回到桌子边,对站在后面的一群传令官点了点头。
‘小栗忠政!’
忠吉内心为之一惊,一直着站在桌子前面的小栗。
‘您叫我吗?’
小栗大六忠政表情僵硬地单膝跪在家康面前。
‘根据横田甚右卫门的报告,你看到下野守遭敌人攻击,却下令不要干涉?’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把你的理由告诉大家。’
‘是。’
小栗忠政行了一个礼之后,说道。
‘今天是下野守先生的首次应战,在第一次作战中,他就单枪匹马地冲上前去,和岛津部队中的松井三郎兵卫,在马上展开激烈的搏斗,然后双双落马。’
‘哦,他是单枪匹马的冲上去吗?’
‘是的。他确实是十分勇猛……不过,或许是松井三郎兵卫的力气比较大吧!他们在互搏之时,落下马来。盔甲上沾满了泥浆,一副拚命的样子……’
‘这些你都详详细细地看到了吗?’
‘是的。那个时候,横田甚右卫门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帮助,因为下野先生被压在下面,但是我阻止了他。’
‘你为何阻止他?’
‘因为下野先生是一名大将,一名大将并不仅仅是在有侍卫陪伴的状况下,才单枪匹马冲上前去的,我想他必定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才制止的。’
小栗忠政若有其事地说道。
家康看了儿子忠吉一眼。
忠吉以为父亲在盘询小栗忠政,只见他的双眼锐利地着忠政。
‘你的意思是,即使下野守在下面,也不需要帮助吗?’
‘是的。’
‘如果他只是我军一个默默无名的人,你会怎么样呢?’
‘我当然不会阻止。不,我甚至会在甚右卫门出手之前,就帮助他!’
‘哦?下野!’
‘在。’
‘你听到了吗?小栗大六明知道你在下面,却强忍着想去救你的冲动。’
‘强忍着想救我的冲动……哪有这种事?’
‘住口!’
‘是……’
‘你不要认为大六是恨你,所以不去帮你……’
‘……’
‘如果你这样想,我就不会把士兵交给你了。不过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你是懊悔让岛津义弘逃掉,才对大六发脾气的,是不是啊?’
家康说完后,走向小栗忠政。
‘在战乱之中还劳你费心,实在谢谢你!’
‘这……’这会儿是忠政住了。
‘我想,当你看到下野被敌人压在下面的时候,你一定很着急吧?你当时一定很想帮助他,是不是?但是,如果你帮了他,对他日后并没有好处,如果今天在他第一次作战中得到各位帮忙,那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战争真正的艰辛了。’
‘是……’
‘这绝不是件小事,若不了解真正的战争,等到下一次再面临战场之时,必定会因为用兵错误,而损失更多的部下。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这种过错会影响全军的胜败。总之,这是为了要让他实际了解战争的状况。你今天能为下野如此费心,实在令人感激。’
说完,家康又看了忠吉一眼,只见忠吉低下头来,眼泪双垂。
家康总算放下心来。其他将领似乎也了解家康的这番训诫,然而,最令家康感到高兴的,就是忠吉的顿悟了。
当家康失去他的嫡男信康时,他一直没有机会真切地表达父亲对子女的关爱……他经常为此感到懊悔与遗憾。
家康表情冷静地对井伊直政问道:
‘兵部,今天下野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如何?’
‘不愧是老鹰之子。’
直政笑嘻嘻地回答。
‘哦,你这么认为吗?好,下野,你过来!’
家康将忠吉叫来,以吼叫般的声音说道:
‘解开,让父亲替你的伤抹一些药。’
下野守忠吉的表情十分僵硬,然而,这并不是出自对父亲或小栗忠政的反抗,而是知道大家并不讨厌他,而觉得感动。
家康将他右指根部破裂的布条解开。
当他看到从黑了的干血迹旁边涌出鲜血之时,他毫不犹豫地凑上嘴唇,将血吸出,然后涂上膏药。
‘兵部!’
‘在。’
‘老鹰的孩子不一定是老鹰,这一切都是你这驯鹰人的调教得当。’
这句话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受到感动。
(这也是一种胜利……)
当家康咬着指甲,斥责大家的时候,简直像一个鬼神。但是,当他在阵地里的时候,又像换了个人似地。
雨依然下个不停。
打完仗想好好煮一顿来吃的士兵,因为生不着火,都在那儿饿着肚子。
下野守和井伊直政离开之后,家康叫来本多正纯,说道:
‘雨还不停。告诉大家不可以吃生米,吃生米会坏肚子的。’
‘是。’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泡水吃吧!约泡一刻左右,这样就不会坏肚子了。到了那个时候,雨可能已经停了。’
正纯得令之后,立即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