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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网帽换成了旧方巾,在皮袍上罩了件茧绸蓝衫,嘴唇上粘了一撮八字胡须,把脸抹成了紫酱色,再在左颊上弄了个铜钱大小的旧疮疤,顿时形貌大变、活象个落拓的性情乖僻的老秀才,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因他和伍灵芝近身交手也有四次,自知如不易容,只要被伍灵芝看上一眼,立时便会露馅。改装完了,南廛得意地想,现在我就是站在伍灵芝面前,谅这个贱人也认我不出,于是放心大胆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过了台县、深县、衡水,到了德州。已是除夕。
只见家家都贴上了窗花、春联,准备好黄鸡、白酒、腊肉、年糕,点起香烛,燃起爆竹,拜祖宗、祭天地。一时锣鼓声、鞭炮声盈耳,一派节日气氛。
那南廛竟自不时靠近这伙人左右,听他们说些甚么。
崔承估和伍灵芝似乎离北京越远便越开心,你称我“相公”,我称你“娘子”,笑吟吟,甜蜜蜜的样子,似乎把不久前害死人的事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住店的号簿上也公然写着是“夫妻”。那带来的四个护院打手,叫崔承佑自然是二公子,称伍灵芝也是“二奶奶”。尤其是其中一个叫王言禁的,外号“铁腿”,更是肉麻,无论伍灵芝问句甚么,他都必恭必敬地要哈着腰先说一句:“回二奶奶的话!”把个南廛听得发呕,真恨不得立时过去给这伙无耻之徒一人一记耳光!
在保定和深县住宿的晚上,南廛曾两次悄悄前往伍崔两人的住房外探看,从崔承佑谈活中,已知他们是要到南京崔承佑的一个做官的张表兄家中住段时间。本想撇下这伙人,自去约请武功高强的好友旧交,再往南京找他们算帐,却又怕他们中途变卦,往别处去了,只好耐心地仍然缀了下来。
这崔伍两人大约不愿春节期间在路上奔走,在德州一住三天,正月初四才动身往济南去。
南廛自然也紧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走出二十多里路,到了一个转弯处,眼看前面的车马被转弯处的林木挡住着不见了。
南廛照例略略加紧脚步往前赶,刚一转弯,便听得一声猛喝:“站住!”
南廛一眼便看清一丈以外的路边站着崔承佑带来的两名打手,一个正是那个马屁精王言禁,另一个叫“三眼太岁”史同之,两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南廛因已跟了他们好几天,所以把他们的外号、姓名都听熟了,暗付不知这两个家伙看出了我的甚么破绽。心下暗自戒备,脚下却并未停下,装作不知他们喝的是自己,仍通直往两人身旁走去。
王吉禁和史同之见这个穷酸不理不睬地向前走,心中大怒,两人一个从左,一个从右一把抓去。
南扈使了个“轻云出岫”的身法,身形微微一侧,脚尖轻轻一垫,便似游鱼一般,一闪而过。
两人这一抓同时落空,却见他并没有纵跃奔跑,仍象平常人走路一样不慌不忙地向前走,连头也没有回,浑如不知似的,心中都莫名其妙。
史同之性子暴躁,不加思索,两步追上,又是一把抓向南廛的右肩,眼看正要抓着,却不知怎么,那人一迈步。竟又抓了个空。
这一下,两人都已明白这个穷酸决非常人。
王言禁急忙奔到前面拦住,史同之却大踏一步,抢到南廛右后侧,一个勾拳便击向南课时耳门。
南廛“哎唷”一声,左脚向右疾跨,一转身,史同之这一拳又打了个空。
南廛连退几步,说道:“两位大哥敢莫是认错了人?无缘无故的,怎么举手就打?”
那王言禁“嘿嘿”好笑:“不要装蒜了!你这老儿总跟着我们崔二公子干甚么,在深县我就看见你跟在我们后面,你究竟是干甚么的?”南廛道:“在下是乡下的教书先生,散学后赶着回家过年的。皇上的律令也没说这路是只有你们几个才能走,别人便走不得的呀!”
王言禁把嘴一撇,说道:“回家过年?那怎么我们在德州往了三天,你不赶着回家?偏要等着我们动身了你才上路?你是教书先生吗?我看你不象!”
南区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倒还细心,口中却道:“教书先生有甚么可假的,依你说我又是干甚么的?”王言禁道:“我说你是个练家子!别糊弄人了,我叫铁腿王言禁,他是三眼太岁史同之,咱们弟兄在北京也还有些名声,今天要向你领教领教!你就不要再装猪吃象了。”
南座这时已看清了崔承佑、伍灵芝和另外两个打手都已向前走远了,明白他们并没有认出自己,也许只是眼前这两个小子起了点疑心,因此留下来盘查,便有心惩戒他们一番。
立刻把脸一沉道:“我老人家是教书的,只知道孔子孟子,哪里知道你们这伙铁腿子、狗腿子、屎桶子、尿盆子、王八羔子的!”
那史同之立时狂怒,抢上前来就是一招“箭穿七札”,拳头猛击南廛腹部,南廛向右一闪,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一伸一合,“双龙绞柱”,把史同之右臂牢牢扣住,微微运劲一扭,“喀嚓”连声,已把史同之肩肘两处关节生生错开,底下一脚拨去,那史同之“乒”地坐倒,左手护住右臂。痛得额声呻吟。
王言禁见史同之吃了大亏,抢近身来。腾身跃起,一个戳脚直撞南廛面门。南廛一偏头,‘燕子掠波’斜窜五尺,刚刚站定。王言禁双拳虚幌,伏身就是个扫堂腿,直取下盘,南廛“跨虎登山”向左避开。
王言禁挺直身子,左脚“呼”的一声又是个“摆莲腿”,脚背拍向南国右颊。南廛右脚后撤,仰身避过。王言禁左腿一缩一伸,变成跺子脚,直险南廛胸膛。
南廛见他扑上来便向自已连进四招,而且都是脚上功夫,暗想无怪他外号叫“铁腿”,果然脚法还不错。当下不愿同他纠缠下去,一个“珠走玉盘”,身形滴溜溜一转,巳到了王言禁的右侧,大喝一声,“惊雷击顶”,一掌斜劈王言禁的右肩,却是虚招,左手骈指如戟,悄没声地直截软麻穴。
王言禁见他掌势甚凶,不敢硬接,赶紧向左闪避,突觉右肋一麻,全身乏力,腿一软便坐了下去,动弹不得。
南廛瞪着他说流“你这狗才自称铁腿,咱老子今天就砍下你两支腿,拿到铁匠铺里去换酒喝!”边说边到旁边的那匹马的马鞍旁抽了支明晃晃的钢刀,一步步地走来。
那王言禁吓得屁滚尿流,满口地告饶道:“你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遭,小人一辈子都感恩不尽!都怪小人瞎了狗眼,你老人家是大英雄!大豪杰!武功盖世!小人无知冒犯……”
南廛大喝一声道:“住口1我怎么又是大英雄、大豪杰、武功盖世了?你以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不是?我看你他妈的才是大马屁精!马屁功盖世!呸!杀了你倒辱没了这把刀!”言罢,当郎一声把刀扔掉。
那王言禁连声道:“是,是,是,你老人家圣明,我他妈确实是大马屁精!天下只有你老人家才能一眼看穿,你老人家是大……大、大圣人、大好人!……你老……”听得南廛直想笑,心想这小子拍马屁的本领恐怕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至死也改不掉了。
当下只得忍住笑意,板起面孔,又喝了声:“住口!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抓住他的前襟把他捉起来,劈劈啪啪”给了他一顿脆生生的耳光,说道:“你们两个狗东西都好生记住;我老人家就是鬼神愁南廛!崔天佑这个王八蛋和伍灵芝这个狐狸猜待会儿自会来找你们,你们对他说,南老大早晚就会来取他们的狗命!叫他们防着点,最好先买两口棺材准备着。”说罢。扬长而去。
从德州到济南的路南廛来往过多次。已很熟悉。向前走了两三里后,他转入一条小路,加快了步伐,准备先到济南等着崔伍一行。
南廛估计崔伍等人不见史同之、王言禁赶去,必会返回找寻。这时同他们交手,自己决然讨不了好的、鬼神愁南廛颇有自知之明,自忖单打独斗,自己不是崔承佑的敌手,便是对伍灵芝,也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两次虽然占了上风,但在明霞堡那次,是因为己方人多,伍灵芝胆怯慌乱;在李家坞那次,是因为伍灵芝和花五姑拼斗之后乏力所致。自己唯一高过二人的是轻功提纵术,目前对方还有两个打手未负伤,现在又是白天,如果崔承佑、伍灵芝等人联手攻击,四面围堵,只怕连脱身都难了。
南廛从小路直奔济南府,他估计了崔伍一行的行程和沿途的耽搁,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济南,在距城六七里路寻了个偏僻所在,再次改装易容,这次扮了个看相的,把眉毛染白;粘上一提白色的山羊胡子,脸上添些皱纹,不仅形貌一变,连年纪也似乎平添了十岁,他是神愉聂绍先的唯一传人,易容术之精自然不在话下。南廛进了济南找客栈住下后,便到从德州人济前必经的街上寻了家饭铺,拣了个当街的座位,一面喝酒吃饭,一面看伍灵芝等何时进城。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深沉时,方见五骑一车从面前经过,那崔承佑一脸怒容,已不象前天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王言禁脸上象个烂茄子,晦气重重;只不知坐在车中的玉罗刹伍灵芝是何模样。
此后一路无事。大约二十几天后,这几人终于到了南京,崔伍二人固然高兴,南廛也有似鱼入水之感。
正是:
孤身寄来,空拳敢斗贵公子;
千里跟踪。捷足能戏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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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采花老手
南京古称金陵,龙盘虎踞。是历代帝王建都的地方。
明太祖朱元璋也定都于此,到成祖朱棣时才迁都北京,南京作为陪都,仍有部院之设,在官制上可以说是与别的朝代都不同。
公侯戚畹,甲第连云,宗室王孙,翩翩裘马。乌衣子弟,扶弹吹箫;湖海宾朋,吟诗作赋。市面之繁华,风气之靡奢,优胜于北京。
这时正是二月的一天下午,虽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