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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误解有趣的考据就只能局限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那又错了。说考据既科学又人文,就在于它的做法是以小见大。对于那些身边的生活细节都不知所以、却往往纵论天下大事的人,我总对其高论稍存疑心。书中节选江绍原的《发须爪》,考察头发、胡须、指甲对古人的生命意义,乃是了不起的杰作。美国学者孔飞力的畅销书《叫魂》从同样的现象人手,却没有从江先生半个世纪前的作品中汲取养料,被我视为一大遗憾。
游修龄关于花生起源的文章也令我崇敬。我们做明清史的人对美洲传来的作物总是十分关注,突然考古发现说新石器晚期中国便有了花生,那感觉类似于经历八级地震。因为这要么证明那时中国与美洲就有往来,要么说明某些文化成果并非因自传播,而属文化趋同。本文的考证既否定了花生的中国本土说,又说中国文献至少在元代就对其有了记载,虽然问题没有最终解决,但这却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呵!
书中还节选了顾颉刚先生关于孟姜女传说的研究,这是一篇考据的经典。这当然不仅是一篇关于民间故事的探讨,因为顾先生以解剖民间故事层累地制造的过程,提出了他对中国古史的怀疑。我们这里并不准备对“疑古”的所有结论 进行评价,但这实际上是一种方法论意义上的发明。以我愚见,用考古发现的资料证明“疑古”过甚,在方法论的意义上说,无法与前者相比。因为出土了新的材料,铁证如山,任谁都可以拿来证明以往结论的对错;但用传统的文献学方法沙里淘金,去伪存真,找出一条新路,那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现在在利用考古材料的时候,因为年代和实物的理由,主要是相信其真实,利用它们来补充和纠正文献中的缺漏与错误,但恐怕对考古材料的怀疑和证伪的工作还有可做的空间。如果在这里面有所发明,那就是方法论意义上的成就了。 这样的考据仍然有趣,但显然不能算作鸡毛蒜皮。说老实话,不能因为考据的意义就把一切说得兴趣盎然。即使是有趣的题目,考证的过程也是极其艰苦的。只不过研究者对他们的工作喜欢到家,因此枯燥也就变得有趣了。至于本来枯燥的事让他们写出来,使读者不觉枯燥,反觉有趣,那就是他们的本事,更是读者的造化。
案上这本《趣味考据》是王子今教授编选的。从其《前言》中看,他还是把“考据”放在第一位、而“趣味”放在第二位的,这当然是一种学术的考虑,希望读者不要一听“考据”二字便避之犹恐不及,能够通过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认识考据的意义。就像现在的“读图时代”,大家一见长篇文字就被闷倒,需要靠大量插图作为桥梁,进入文字的彼岸。念及此忽发奇想,如果当年采用图画符号表意的时代不再进化,直接进入如今这个读图时代,倒也省了我们许多追求图文并茂的努力,而且对于花山、沧源、阴山以及连云港等等地方的史前岩画所表达的意思,一看就懂,不用费如许大的力气,还有可能出现错误的解读。眼看着当今对文字的不屑,想到祖先将文字看得那么神圣,以至民间有“敬惜字纸”的传统,真是颇感悲哀。也许有人会说,从读字时代到读图时代,表现了从精英社会向大众社会的转变,但我想阅读文字不再是少数人的霸权,而成为大众生活的部分,才是真正的大众社会。
不知道趣味与考据的关系是否就相当于图与文的关系。其实图的意义并不应像现在流俗认为的那样狭窄,图本身是另外一套文化系统,图虽然经常可以被利用来帮助理解文字,但文字也是我们理解图的工具。画图者用图来表达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所谓“画中有诗”,以至后人在画上补诗题字,抒发他们读图后的感想。乡间寺庙中许多壁画表现的社会生活,在文字中往往付诸阙如,因此成为文字之外的信息传递方式。因此,出版商与其编写大量的图说历史或者插图本历史书,还不如编一点从图中看历史的书,把图当作内容和史料,当作主角而非配角,以图本身的逻辑为线索,而非按照文字的逻辑设计图的线索。
考据的趣味也是由于考据本身,而主要不是由于某些考据的题材;它除了体现在考据的主题和内容之外,更重要的是体现在考据的过程之中。期待王子今教 授再续编一本《趣味考据》,选择一些生活史和文化史题材以外的考据经典,重在发掘和体味考据过程中的兴趣,其实也是蛮不错的。譬如顾颉刚对大禹原型的考据,当年曾颇遭讥刺,但这个过程很有意思;陈垣对多种宗教的考据、后代学者对雍正即位问题的考据、对“玄武门之变”的考据、对沈万三史事的考据,等等,都能体现出大学者的功力,也是使我们这些后学着迷于史学的动力。
(《趣味考据》,王子今编,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48.00元)
才子才女笔下的美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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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一向讲究吃,吃在才子才女文人士大夫眼里不叫吃,叫作饮食文化,是饮食男女人生之大欲的拔高与升华——先圣老子就在《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用美食烹饪方法来阐明治国安邦之大道,也算是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另一位先哲论君子远庖厨。一些嘴馋的才子才女不答应了,从袁枚、苏东坡、李渔到梁实秋、汪曾祺、陆文夫,就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近庖厨,而且身体力行写下一篇篇美食心得,看得人垂涎三尺。这股风气由此长盛不衰。最近文人谈美食的书出得犹其多,而且好像永远也不嫌多。“食不厌精”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才子才女下笔写美文炒美食,二美合一美,眉飞色舞美不胜收,除了美还是美。
写美食最出名的一个馋佬首推沈宏非,这个看上去脑满肠肥一肚子民脂民膏的家伙在《南方周末》上开的美食专栏把白领哥们小资美眉读得馋虫乱爬,那年一本《写食主义》风行一时,最近出的一本书《食相报告》也是他的专栏结集,看他的文章就像看一个败家子请客——把所有好吃好喝的全拿出来,有多少拿多少,有多好拿多好,色香味俱佳、刀功火候精美绝伦、让赴宴的饕餮食客目瞪口呆又胃口大开。败家子却面色平静全不当回事,举箸邀请吃吃吃,口袋里银子叮当作响,他有的是钱,舍得花,更懂得吃,他请客的排场与奢华非一般穷人可比。
沈宏非说过这样一句话:吃饱喝足,即使肉身不在天堂,天堂亦在每个人心 中。把品尝美食比作上天堂,只有败家子才想得出吧。你看如下两段:“粥是穷人的主食,也是失败者的符号,对于穷人来说,粥属于BBS上的灌水文章,一句话,穷人食粥为求生,富人食粥为养生。”“美食作家其实接近于美女作家,当然这两‘美’之间也不尽相同,虽然同为身体写作,但依然存在着上半截和下半截的原则性差别。”还是一贯的沈氏风格,短信、传说、新闻、谚语歌词、乡俚俗话随手拈来;豆腐、黄瓜、月饼、甲鱼、自助餐,野味尽收盘中;插科打诨活泼轻俏,看得人大呼过瘾。光看那些标题也让人禁不住莞尔一笑,如《审判臭豆腐》、《鸡鸡复鸡鸡》、《你看你看月饼的脸》——整个一个董桥与周星驰的合一,既博学多才,又幽默搞笑,是文坛才子也是网络菜鸟,是一道老少皆宜土洋结合的美味——口味略偏重于港台风味,类似生猛海鲜,让人一食难忘。
有一本美食书也同样令人难忘,书名叫《布衣暖暖菜根香香》,布衣的味道,莱根的心情,诗性与惟美的老土豆,令人怀念的小白菜。作者桂芩讲述的是一种农妇哲学,有一种与自然、果实和植物相谐调的清新温润气息。反时尚、反潮流、反媚俗、反城市、反工业,拒绝穿用皮毛、腈纶、混纺等工业产品,提倡过一种最朴素简单的生活,绝不吃肉,只吃马铃薯、小麦、米、黄豆、地瓜、花生、豆子、莴苣、番茄、红萝卜——这便是桂芩,与其说足作家不如说是村女。你捧读这本书时她好像就一直盘腿坐在你对面的土炕上,屋顶上炊烟袅袅,木窗外月光如水,她穿着粗布衣裳,和你就腌菜根喝红豆粥——布衣暖暖菜根香香,我们住在都市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里,多么向往那种豆棚瓜架雨如丝的乡间生活,仿佛,一辈子,有一垄田园、两间草屋、一箩粳米和一坛酸菜也就够了,就像桂芩那样活着,人对世界索取得越少要求得越少心灵才有可能越加纯净而崇高。
另一本在近期畅销的美食书叫《西红柿炒自己》,还是由美食家沈宏非打头,领着刘仪伟、赵赵、阿城、赵波、王朔、狗子等二十个才子才女文化食客,写他们自己的馋嘴生活。书的本意不是讲述如何做莱,而是发掘人与烹饪的关系,有一缕袅袅上升的人间烟火飘游于书页之间,它告诉我们,中国作家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他们面对美食的贪婪模样就好比集体对生活做一次表态,你可能也会禁不住跟着大流口水,那好吧,只能买书回家如法炮制。《大龅牙吃遍意大利》近来也比较热销,作者叫张国立,千万别以为影视圈那个皇帝专业户张国立也来凑热闹写一本书,此张国立非彼张国立,他是台湾一资深传媒人士,在书中把意大利美食一网打尽:在罗马品尝到面条与酱汁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意大利面,在那不勒斯吃到热腾腾香喷喷的匹萨与牛排,在锡耶那味觉被提拉米苏彻底征服——其中穿插寻找美食的过程与所闻所见的有趣的人与事,读来轻松亲切。更有趣的是,与他搭档的另一位作者叫赵薇,世上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好在文字美,美食精,我们对其他芝麻绿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美食书好像只有出自才子才女之手才有味道,道理很简单,文人笔中的墨水要比味精鸡精有滋味,这样的美食有一种说法叫“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