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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转死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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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艾顿法官在法庭上很冷漠,跟瑜珈修行者一样超然,在这里,他就显得较有人性多了,可是更难接近,但还算得上是待客亲切的东道主。他穿着不搭调的花呢运动夹克配灯笼裤,坐在一张有厚衬垫的椅子前端,好让他的短腿够得着地。
  “那么,我可以直说喽?”菲尔博士问。
  “说吧。”
  “你知道,”菲尔博士解释着,掏出一块扎染印花大手帕,使劲地擦了擦前额,连法官看了也失笑。“要直说可没那么容易。你的眼神锐利得像螺丝锥,你知道的,人家都那么说你。”
  “我知道。”
  “你记得多比斯?那个列登霍街的骗子?”
  “很清楚。”
  “那么,”菲尔博士承认,“我不晓得别人怎么想,至少你可是让我不寒而栗。多比斯做那些小投资者的勾当,是个下流坯子,我同意得很。他在你的量刑庭上,是该受到严厉的对待,他自己也知道。你以一贯温和的口气跟他说话,让他受宠若惊。然后,你给了他5年的刑期,指示法警带他离开。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可怜人脚步蹒跚,只被判短短的5年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们以为案子结束了,法警和多比斯也是这么以为。你等他走下被告席才说:‘等一下,多比斯先生。你还有另一项罪名。你最好回来。’等他回到被告席上,又多了5年的刑期。然后,”菲尔博士说,“等到多比斯崩溃,观众准备离开,你又故伎重施。总共判了15年。”
  “如何?”他说。
  “你没有什么感想吗?”
  “多比斯犯的罪,”艾顿法官说,“最高可判20年。”
  “先生,”菲尔博士圆融客气地说,“你不会觉得那样的刑期算得上宽大吧?”
  法官微微笑着。“是不算,”他说,“我也不打算判他20年。即使要彻底伸张正义,20年也太长了。所以他没被判20年。”
  “那猫捉老鼠之事……”
  “你能说他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吗?”
  “该,但是——”
  “那么,亲爱的博士,你在抱怨什么呢'”
  “沙丘之屋”宽敞的客厅呈长方形,有三扇面海的落地窗。壁纸的颜色非常难看。艾顿法官还没买家具,只得将就用前任屋主留下的,这些欠缺美感的家具一定让他感到难受。
  落地窗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麋鹿头的标本,玻璃眼珠直瞪瞪的。麋鹿头下是一张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桌子,带着一把旋转椅,桌上有一具电话。沙发和一张摇椅上的靠垫有饰珠串成“甜蜜的家”字样,以及一根弯曲烟斗上面冒着不成形的烟团图案。能表现出艾顿法官在此居住的惟一迹象,是那一叠叠堆在角落的书。
  菲尔博士永远记得,这个丰润壮健的小个子法官坐在这一堆廉价家具间,轻声、没好气的说话模样。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接着说。“而且,老实说,先生,从来没人质问过我——”
  菲尔博士内疚地咕哝着。
  “不过,既然你起了头,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国家付我薪水,我用我认为正确的方式做好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你说的工作是?”
  “当然是审判!”艾顿说得直截了当。“确保陪审团不要出错。”
  “假设是你犯了错呢?”
  艾顿法官张开手臂,展示他的肌肉。
  “以法官的年纪来说,我算是年轻,”他说。“上个月才刚满60岁。我自认是个严厉的法官,也不会轻易受骗。别人听了大概觉得我自负得很,不过这是事实。”
  菲尔博士的内心似乎承受着莫名的折磨。
  “如果你能原谅我的坦白,”菲尔博士答道,“我好奇的是,你那严苛的罗马人精神确实让人敬佩。可是(就我俩私下说说),你曾良心不安过吗?你是否为坐在被告席上的人设身处地想过?你曾否有过基督徒谦逊的态度,颤抖地对自己说:‘没错,看在老天分上——’?”
  艾顿法官几乎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
  “没有。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感觉?我完全不担心这样的事。”
  “先生,”菲尔博士语气严肃,“你是超人,萧伯纳找你这样的人找好久了(译注:典出英国剧作家萧伯纳的剧作《人与超人》)。”
  “才不是,”法官说,“我是个注重实际的人。”
  他又淡淡一笑。
  “博士,”他继续说,“听我说完。我这一生受了不少批评,但从来没人说我是伪君子或妄自尊大。所以,为什么我该在嘴上挂着你说的这些虔诚口号?我不会强夺邻人的钱财,或为了得到邻人的妻子而杀人。我有高收入,无须抢劫;我是受过教育的人,不会夺人之妻。”
  他做了一个手势,这类的手势因为幅度小而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可是,请注意。我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获得这样的收入和地位。可叹得很,世上的罪犯就是不愿努力。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权利犯罪,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权利失去理智。但他们犯了罪,还敢乞求宽恕,我是绝对不会宽恕这种人的。”
  艾顿法官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停了下来,从棋盘上拿起一个棋子,又平稳地放下,仿佛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盖了章,再也不愿碰这份文件。
  “喔,”菲尔博士若有所思地抚着他的小胡子,“这就是你的解释。所以,你不能假想自己犯了罪喽?”
  法官思考着。
  “在某些情况下有可能,但可能性不高。可是,假如我真要犯罪——”
  “如何?”
  “我会衡量风险。若是情况对我非常有利,我可能会冒这个险;若是情况对我不利,就不会。但有件事我绝不会做——我不会轻率行动,再哀诉自己无罪,抱怨问题出在不易判断的‘间接证据’上。很不幸,大部分的罪犯都在做这样的事。”
  “原谅我这么好奇,”菲尔博士客气地说,“你有没有审判过清白的人?”
  “常有的事,而且我很自豪,总是能把无辜者无罪开释。”
  艾顿法官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他好一阵子没这样畅谈了。在法庭外,他很少说超过三句话。基甸·菲尔是他多年相识。结束这趟长而累人的巡回审判后,艾顿原本不希望菲尔来访。菲尔博士有事来通尼许镇,想顺道打个招呼。但现在,艾顿很高兴菲尔来了。尽兴一谈后心情反而很好。
  “拜托!”他说。“亲爱的菲尔,我又不是食人魔。”
  “噢,啊。是没错。”
  “我甚至希望能在下班时间当个好人。这让我想到一件事,”他看了一下手表。“朱尔太太不在,我没办法请你喝茶,我又不喜欢在厨房瞎搅。来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如何?”
  “谢啦!”菲尔博士说,“我很少会拒绝这类邀请。”
  “你对犯罪学的主张,”法官一下子从椅子站了起来,拖着笨重的步子往餐具柜走去,接着话题说,“我承认,你对犯罪学的主张,整体而言相当合理。但是你不会下棋,我一出招就逮到你——服不服?”
  “这是你的独门绝招?”
  “你可以这么说。这着棋是要让对手以为自己很安全,占了上风,再出其不意逮住对手。你大可称其为‘猫捉老鼠招’。”
  艾顿法官把两只玻璃杯对着灯光,检查杯子是否干净。他放下杯子时,环视了整个房间,面露厌恶之色。看着这些俗丽的厚衬垫家具、椅垫和麋鹿头,他皱起了鼻头。显然他认为这些东西有个安置在此的好理由。海洋的气息从半开的落地窗吹了进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接受了现况。艾顿倒了两大杯威士忌,刚刚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现在菲尔博士无缘得知内容了。
  “哈啰!”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唷呵!”
  是个女孩的声音,活泼的语调显得造作。菲尔博士有点惊讶。
  “有客人?”他问道,“女客?”
  艾顿法官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八成是我女儿。可是我不晓得她来这里做什么。我以为她在陶顿参加派对——应该是吧?”
  一位金发女孩,戴着当年——1936年流行的阔边帽,从落地窗走了进来。她穿着贴身的印花连身裙,手不安地扭转着白手提包。菲尔博士欣赏着女孩清澄的棕色眼眸,但对打扮一向没研究的菲尔博士也看得出来,她的妆太浓了。
  “哈啰!”又一次刻意显得轻快的招呼。“我来了!”
  艾顿法官马上变得正经八百。
  “我看到了,”他说。“我怎么有这个荣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得来,”话中透着防卫之意,然后像决堤般进出一串连珠炮:“我带来天大的好消息。我订婚了。”
  第三章
  一下子吐出这些话并非康丝坦思的本意,可是到了最后一刻,她都还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向父亲提这件事。
  康丝坦思看太多爱情故事了,她照着小说或电影中的情节,想像父亲会如何反应。故事中的父亲就两种类型,若非暴跳如雷、绝不让步,即是明智同感到超乎常情的地步;不是立刻把你轰出家门,就是轻轻拍着你的手,给些异想天开的建议。康丝坦思(全天下的女孩大概都有此感)觉得自己的父亲都不符合这两种类型。父母都这么难沟通吗?还是只有自己的父亲如此?
  父亲站在餐具柜旁,手里拿着吸苏打水的吸管。
  “订婚了?”他重复着刚听到的话。看到血色回到父亲苍白的脸上,他的声音从惊讶转到带着愉快的暖意,康丝坦思感到讶异。
  “订婚了?跟斐德列克?我的小康丝坦思!我要恭——”
  康丝坦思心一沉。
  “不是,爹地,不是跟斐德列克。是——你不认识的人。”
  “噢,”艾顿法官说。
  菲尔博士不甚圆滑地打了个圆场。虽然客厅里的他跟一头肥硕的大象一样醒目,女孩却完全没注意到他。菲尔大声地清了清喉咙,让在场的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拄着手杖站了起来,眼里对两人闪着笑意。
  “如果你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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