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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在野 作者:李忆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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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苏度情颤声问道:“还有别人被这金……金蚕咬伤么?!”
  “那倒还没发现。”方伐柯答道:“从昨夜开始,京畿左近,忽然闹出猛兽伤人的事件,山上的山猫豹子,老虎豺狼,猛禽毒虫突然在京郊,甚至京都城内出现,已经咬伤咬死了十数人。尽管九门紧闭,关防甚严,还是防不住那诸多恶兽。事情之匪夷所思,实在令人惊骇。这许多野兽,平时居于山上,虽也偶尔伤人,但实属寥寥,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恶性大
  发?我与大和尚详谈了一夜,还是漫无头绪。昨夜山上,我听那些野兽对月嚎叫,其情其境,此时此刻思之还不寒而栗。“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苍白的脸上涌起两团酡红,说道:“隐隐中,我觉得此事之诡秘蹊跷,真是……真是……”似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感受,便又灌了一大口酒,住嘴不说了。
  诘忍接着道:“动物生于天地之间,自成灵性,其感官之灵敏往往超越了人。就像狗的鼻子,猫的眼睛……而生于山野之中,每日不是捕食便是逃亡,天长日久,又形成了一种预感灾难的特殊能力。譬如每逢地震,家中豢养的猫狗猪鸡等家畜,便会焦虑不堪,或吼叫,或冲撞,或暴躁;京都屡出惨异怪事,风水转向,自生戾气,动物冥冥之中,受戾气感召,引发了体内的恶性,自然便会作恶。”他叹了口气,总结道:“这便是我们俩详谈一夜所得出的观点。”
  方伐柯点头道:“正是如此。”
  随后,诘忍、方伐柯和苏度情都默然了,谁也不说话,只觉得心中压抑莫名,只想出外,到山林中狂奔乱跑,大声呼喊,方能宣泄。
  苏度情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元畏鲸说过的话。
  “古人说:”灾祸降,必有妖异出。‘异物的出现往往都是大灾难的预兆,那鲸鱼更是异物中的翘楚!是灾难即将到来的标志!“
  她闭上眼睛,便觉心中诸般幻象接踵而至,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边缘都是闪耀寒光的锋口,凌乱地映照着无数图景,而那些图景,却都是扭曲的、片断的、变形的、支离破碎的。飞快闪过,如同骑马时身边掠过的景色。看是看不清的,只留存模糊、慌乱的意象在大脑。一时间脑袋混混沌沌,如灌了铅一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赶紧睁眼,但见阳光柔和而明媚,她作了一次深呼吸,又作了一次,接连三次吐纳后,心中顿觉宁定了许多,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
  方伐柯对她的从容冷静好像很意外,随即脸上露出了敬意,诘忍也赞许地点点头,道:“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什么呢?”
  “等待阿寮回来,等待畏鲸居士来京都,到时候也许事情还会有变。”
  苏度情点了点头,的确,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也只好等待了。
  她张张嘴,刚想说话,却见方伐柯和诘忍互换了一下眼色,似乎欲言又止,心知他俩之间必有话说,当下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大师和方先生告知小女子这些事情,恍如天光照彻,启迪魂冥,解了多日来度情心中的一些困惑。更多谢大师施以援手,救助姜先生,大恩不敢言谢,心知足矣,这就告退。度情想见一见姜先生,却不知在何处?”
  诘忍道:“便在旁边的房间内,我带姑娘过去。”
  苏度情道:“不敢有劳大师,度情自去便是了。”
  说完盈盈一拜,两人赶紧回礼,抬头间,已见苏度情出了房间,径自去了。
  苏度情出门右转,便闻到了浓浓的药香,苏度情寻香而去,转过一尊佛像,便看见一间房舍,门扉虚掩,药香扑鼻而来。
  当下快步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姜沣躺在木榻上,盖了厚厚的棉被,脸色依然如同金纸。旁边一个小沙弥,却是在煎煮一锅浓黑的汤药,那药香自然便是这锅中发出的。
  苏度情走了过去,小沙弥起身合十为礼,也不说话,转身就出了房间。
  苏度情走近榻边,欠身坐在炕沿上,看着姜沣。那张平日里温和谦逊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又蜡黄又难看,仿佛不是他的脸了,而是一层蜡作的面具。惟有嘴角还残留的一抹温柔的笑意,能依稀看出本来的风采。
  苏度情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的脸恍惚不清了,就好像以前春郊游宴的时候,点起了篝火,隔着火光看对面的那个人的脸一样。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满眶泪水。
  压抑多日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她也不去抹拭泪水,任其在脸上肆意横流。
  烛光映着姜沣的侧脸,像在岩石浮雕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属,渐渐地,一种久远的情感在她心里蔓生出来,久得可以上溯到海藻缠绕岩石,连珊瑚都还没形成的年代,她任由自己轻声哭泣。
  在京都居住的这半个月的时光恍然再现,就如此刻的哭泣一样,安静中隐寓激情,平凡中自带甜蜜。那和吕无靥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对于吕无靥,还是敬畏多于倾慕,好奇多于追守,而对姜沣呢,却是一种奇怪的、平和的依恋。
  如果在平日里,她是决然感觉不到这种依恋的,那就好像小猫小狗依恋主人,可爱的妹妹依恋兄长一样,就像……就像……
  像什么呢?她不知道,不能确认,也无法界定。
  此刻看着奄奄一息的姜沣,她忽然头脑清明,激情狂飙般席卷而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姜沣的手掌,顿时觉得内心一片宁和安静,便如在他那庭园中一样。多日来的疑虑、迷惑、惊恐、猜疑、害怕顷刻消散,犹带泪痕的脸庞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大凡世人,皆是如此。平日中或安闲或劳顿,往往无法领会到自己最深刻的感情;每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真性情不由自主地便会流淌而出。
  人就如同一个水壶,内中盛满了水,那水便仿佛他的情感。平日中水壶端正摆放,水自然无法溢出。但是假如用力摇晃,或者用利器刺破壶身,水自然就流出来了。情感也是如此,只有剧烈的动荡,譬如说生离死别,或者尖锐的痛苦袭来时,它才会渲泄爆发。
  那一时刻,苏度情和姜沣,在一间小小的佛寺禅房之中,冥然默契,冥然和谐。一心成一世界,一海便是一沙尘,三千界中的烦恼恐惧,都成了心外之物。
  风寂然,鸟无踪,便仿佛世界终止了运动,那一刻时间被定住,无声无息地停了。
  第六章山雨
  一条长长的长廊通向一个恍如梦幻神话般的场景。
  长廊上的壁画和雕刻虽然有些猥亵,但是很讲究分寸,到处镶着螺钿和珐琅。墙上嵌有巨大的黄金烛台,手臂粗细的红烛照亮了整条深幽幽的走廊。
  长廊深洞,仿佛没有尽头,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他才走了出来,眼前豁然一亮,却
  是到了一个小厅。但见厅上,阳光从两排落地大窗子照进来,天花板上、墙上、地板上,铺满了镶金的丝绒帷幕、天鹅绒和丝绸,装饰有金属的怪兽、青铜的禽鸟、巨大的结满海藻的花瓶、奇形怪状的藤萝植物、龟裂的兵马俑……天花板描绘着飞鹰和星空、战场和杀戮、奇花异草和仙境乐园。
  厅中到处镶满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金刚石、祖母绿、水晶、蓝宝石、象牙、犀角、珊瑚、珍珠、玛瑙、翡翠……阳光照在上面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直叫人目不暇接,叹为观至。
  他正自赞叹时,只见厅中一角走出来一个人,穿着内官的红色服饰,头戴黑色锥帽,手持拂尘,面如冠玉,神情谦恭,见到他后,躬身为礼,道:“皇上请邢大人进去参见。”
  邢大人赶紧整束衣冠,跟那内侍进去。
  却没想到皇帝并不在门后。两人又穿过一连串数不清的大厅,都是堆砌豪华,毫无实用。他们需要不时地穿过长廊、楼梯、过道、暗门、机关……那些都是这座巨大的宫殿的骨骼血脉,彼此交叉纠缠,仿佛迷宫。空气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气,邢大人虽然见多识广,却也分辨不清是什么香料发出来的。不过他知道,皇帝每年都派大船去南洋和波斯采集香料,那两处物产丰富,很多都是中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物。当下也不以为奇,目不斜视,向前走去。
  脚步声在一座座大厅中“橐橐”的回响着,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上了一条楼梯,那楼梯之长,回旋反复,仿佛通向天堂的天阶,内侍一言不发,颇为吃力地爬着楼梯,邢大人跟在后面,步履仍是异常轻松。
  这条楼梯足足爬了一刻钟的功夫,只觉得眼前一亮,却是来到了一座天台之上。
  天台大得仿佛一座跑马场,高大的柱子简直是为巨人作的,柱子撑起的飞檐斗拱,华丽绝美,仿佛梦幻。天台一面可以俯瞰整个京都,但见说不尽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都拢于云雾之中,衬得此间恍如天上人间。天台另一面却是一面巨大的白玉墙,上面悬挂了整个帝国的版图,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天台栏杆边站着一位白衣人,脊背有些佝偻,异常消瘦,相貌却看不清楚。邢大人走上几步,跪倒叩拜。
  “臣湖北刑狱总司邢峻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转过脸来。他还是个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相貌清秀,似乎还带着乳臭未干的稚气,但是眼睛中却透露出刀锋一样的光,那实在跟他的年龄不甚相当。
  皇帝点点头,走开了一些,淡淡说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邢峻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他身材极其魁梧,长手长脚,肤色焦黄,脸上只见浓眉大眼,鹰鼻狮口,顾盼之间,凛凛生威,和皇帝站在一起,就好像辛弃疾站在了柳永的身边,甚不协调。
  皇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又站开了两步,微笑道:“爱卿为国为民,一路跋涉来京,甚是劳顿,寡人备了酒菜,正要为你洗尘。”
  “谢皇上。”邢峻正色道:“为国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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