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荣耀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山河入梦 作者:格非-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条脏兮兮的布裙,腰带上别着一杆白铜烟袋锅。他一看见谭功达,赶紧放下木桶,快步迎上前来,他撩
起围裙,擦了擦满手的谷糠,握住谭功达的手,一边使劲儿地摇,一边裂开厚厚的嘴唇,露出满嘴的黄
牙:“啊,欢迎,欢迎!”“这位就是八斤同志,”小韶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对谭功达介绍说,“以
后就由他来负责照顾您啦!”随后她又在八斤的驼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把老头拍得直咳嗽:“八斤,
人,我给你带来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还得赶回去排练呢。”八斤憨厚地笑了笑,点点头,道:
“小韶,今晚演什么呀?”“白毛女。”“白毛女白毛女,又是白毛女。一天到晚都是白毛女。”驼背
八斤絮絮叨叨,“你们就不能换个戏演一演?”小韶懒得搭理他,一转身,就蹦蹦跳跳地上了栈桥,渐
渐走远了。
  “小韶是演员吗?”望着她的背影,谭功达对八斤道。
  “那可不!”八斤自豪地说,“花家舍的姑娘,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穿起行头能演戏,脱下戏
装能种地,要是扛起枪呢,还能打他娘的苏修美帝……”过了半晌,八斤接着又道:“小韶这孩子,别
的事样样都好,可有一样不好……可惜了。”八斤话到嘴边,没有说下去。
  谭功达初来乍到,也不便多问。
  2隔着水光潋滟的湖面,谭功达可以看到整个花家舍。他甚至能听见学校里孩子们的诵课之声,还
有脚踏风琴那单调悠长的曲调。
  这个村庄实际上是修建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谭功达惊愕地发现,村子里每一个住户的房子都是一
样的:一律的粉墙黛瓦,一式的木门花窗,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一个竹篱围成的庭院,篱笆上爬满了藤
蔓植物,远远望去,有些像忍冬,又有些像蔷薇。连庭院的大小和格局都一模一样。一条砖木结构的风
雨长廊沿着山坡往上延伸,通往山顶的一座高大的烟囱。这条长廊将花家舍分成东西两个部分,无数条
更为狭窄的小游廊向两边延展,通往公社的各个机构和各家各户。长廊的柱子被漆成了红色,覆以灰褐
色的瓦,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黑红肥壮的大蜈蚣。
  村庄的修建依照严格的对称原则,建筑物的位置和数量都进行了细致的摹画与测算。一条盘山公路
在村庄上方的山腰上横贯而过。公路上戴着草帽的农人来来往往,隐隐绰绰,不时还可以看见一辆辆满
载麦秸秆的手扶拖拉机,“突突”地驰过。公路上方就是一畦一畦的梯田,重重叠叠,黄绿相杂,堆锦
铺秀一般。
  八斤是向阳旅社的管理员。除了负责照料谭功达的一日三餐之外,还得抽空去喂养两只大肥猪。旅
社食堂的残羹剩饭倒掉可惜,八斤就养了两头猪,当然,它们属于公社的资产。八斤的话不多,而且不
论何时,总赤着脚,成天忙于旅社的清洁、做饭、喂猪,和出粪。难得有空闲下来,他就抱着那只印有
“人民公社好”字样的大白瓷缸,一边抠着脚丫子上的老皮,一边坐在楼下的会客室喝茶。有时,他的
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会客室的墙上挂满了客人们送来的一面面锦旗,不是“四海一家”,就是“宾至如归”。桌子上方
有一幅名为《柿子红了》的旧画张,画的是延安时期毛泽东,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窑洞的门前仰望蓝
天。画面一角的柿子树果实累累,透出一派浓浓的秋意,领袖神情坚毅,若有所思……
  每当谭功达与他照面,八斤便会不自觉地满脸堆下笑容,以表示对客人的友善。他虽说和善、憨厚,
倒也并不使人感到亲近。事实上他们很少交谈。即便谭功达特意找他聊天,八斤通常也是表情复杂,欲
言又止。
  尽管来到花家舍的第二天,谭功达就带着介绍信和公函去公社的办公室报了到,可一连十多天,他
没有得到过任何公社方面的指令。他似乎被人遗忘了。没有人给他安排任何正式和非正式的工作。他日
复一日,躺在旅社二楼的铁床上,听着岸边的浪涛和鱼儿的唼喋之声,渐渐地感到了倦怠,心里也像是
长了一层霉。
  这座小岛风景绮丽,阳光灿烂。但谭功达怎么都有一种被封闭在一个黑匣子里的恐惧和忧虑。他所
碰见的每个人,都不苟言笑,神情呆板,如履薄冰。就算是问路,村民们的目光也显得躲躲闪闪。作为
农业生产方面的先进样板,从全国各地来的参观者络绎不绝。每天清晨,机帆船和长途汽车载来了无数
的参观者,可奇怪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到岛上的向阳旅馆来住宿。
  为了排遣难挨的寂寞,一天晚上,谭功达竟然来到了村子中央的一个打谷场上,去观看歌舞剧《白
毛女》的演出。他盼望着在那里碰见小韶。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迫使演出取消,打谷场上一片泥泞,
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为什么这里的人总显得郁郁不欢?
  有一次吃晚饭时,他向八斤提出了这个问题。后者照例莞尔一笑,不予回答。正当他不安地联想到,
这个岛上的每一个居民都被下达了禁语令时,八斤却在一天深夜突然造访了他在二楼的卧室,一口气和
他聊了三个小时。
  每天下午,村子里的几个老人都会拿着扁担、草绳和镰刀,到岛上来收割紫云英。他们一律戴着草
帽,手臂上带着同样的袖套,甚至他们藏在宽宽帽檐下的脸,都是同样的表情。他们把紫云英的藤蔓齐
根割下来,运到附近的一个草凼里去沤肥。在阳光下,他们整齐地排成一行,依照统一的节奏,挥舞着
镰刀,动作的整齐划一程度仿佛经过了预先的排练。到处都是被阳光晒瘪的紫云英那热烘烘的气息,青
蛙和蝈蝈满地乱跳。若是突然遇到暴雨,老农们也会涌到旅社的房檐下来暂避。他们总是静静地站在雨
幕之中,对于谭功达这个外地人,也没有任何好奇心,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天下午,谭功达从床上午睡醒来,脸颊上印着竹席的压痕,再次前往位于半山腰附近的公社党委
办公室。如果他的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碰到郭从年本人。接待他的仍然是上次那个办事员小徐。
隔了十来天,小徐已经把谭功达给忘了。他手忙脚乱地在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那
张梅城县委办公室的介绍信:“噢噢,您是从梅城来的巡视员同志。”小徐一脸歉疚地朝他笑了笑,
“我们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公文要处理,还有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事情一多,我就给搞糊
涂了。您说,您有什么事?”说完,他手里飞快地转动着一根红铅笔,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谭功达表示
他来花家舍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可是公社方面却没有给他分配任何工作,再这么憋下去,恐怕自己的骨
头都会生了锈。
  “工作?什么工作?”办事员小徐望着他笑,“在介绍信上,您的职务不是巡视员吗?还需要什么
工作呢?”“您的意思是……”“到处转转,好好看看!这就是您的工作。要不要我们给你安排一个向
导?”“这倒不需要,”谭功达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成天在村里瞎转悠,能不能给我一个具体的
工作?比如说——”“不可能。”办事员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你刚从梅城来,对于花家舍人民公社的
行事规则不太了解。啊,不太了解。你初来乍到,可以慢慢学。你懂我意思吗?事实上我们不会向您—
—地委领导指派的巡视员同志,安排什么工作,也不会向任何人分派工作。首先,工作是一种巨大的荣
誉。在花家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这种荣誉。比如村子里的那些土匪出身的反革命分子,我们
就剥夺他们的工作权利。你懂我意思吗?从另一方面来说,工作的主动性,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主观能
动性,是指导我们事业的真正灵魂。”看到谭功达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办事员进而解释道:“好比在
一个家庭里,你不会每天向父母要求,替自己安排工作,对不对?你看见屋里的地上脏了,会自觉地拿
起笤帚来扫地;你看见水缸里的水没了,自然就会去井边打水;若是房子漏了雨,你当然也会找个工匠
来修缮。你懂我意思吗?在花家舍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情况也是如此。我们从不向任何人分派任何工作,
而是由每一个人自己决定去做什么,以及怎么做。在这方面,每一个公社社员都享有完全的自由。地里
的麦子黄了,他们就会去收割;秧田里的水干了,他们就会去灌溉;瓜地里长满了杂草,他们就会去锄
地;春蚕快要吐丝了,他们就会去准备蚕宝宝产茧的草龙,诸如此类。你懂我意思吗?没有行政命令。
没有规章制度。甚至没有领导。从理论上来说,每个公社社员都是常春藤上的一朵小花,公社的命运就
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可是,这么一来,不就什么都乱了吗?”谭功达好奇地问道。不知什么时
候,他已经掏出一个小本本,正在往上记着什么。“比如说,去割麦的人太多造成误工,而去灌溉或锄
草的人又太少了……你们又如何进行协调呢?”“不需要协调。”办事员耐心地向他解释道:“您知道,
每一个局部都是整体的一个部分。要解决局部的问题,就必须着眼于整体。每一个社员看上去都在做着
十分具体的工作,既琐碎又无趣,但假如将每一个具体工作与花家舍人民公社未来的美好蓝图联系在一
起,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懂我意思吗?假如一个万里长城的建造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长城,他
们当然知道如何去铺设每一块砖。因此,花家舍的社员并不是被动地去应付上级指派给他们的任务,而
是依照花家舍未来可能的样子来忘我地工作。这样一来,每个人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就会自然而然地
培养出一种奇妙而伟大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2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