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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边。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地隔水相望,互相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里的恐惧。后来那人嘴里就爆发出一声撕声裂肺地尖叫,转身狂奔去了。
平白一人站在溪水的这头,耳中轰轰作响。他扭头看看四周:身后山色青翠依然,鸟鸣达天。村子沉静如故,阡陌相通,鸡犬交闻。他甚至还可以看到河姑的屋子前面晾着的一件小红裤衩此时微然迎风。他又低下头看看脚下,一拨拨的溪水轻腻地晃动,摇啊摇,尽是美丽的波纹——只是水色深蓝——为什么溪水一夜之间变成了深蓝色,如何变成了深蓝色?平白全然摸不着头绪,他被吓坏了。
平白掉转身子沿着溪水奔跑。深蓝的水花就在他足下悠然溅动,飞珠泻玉似的声息。平白无端端觉得脚掌钻心的痛,虽然他很留心地避开了那深蓝色带着神秘与不祥意味的溪水。对岸有人陆续聚拢过来了,对着这条弥漫着恐怖色彩的小溪指指点点,他们隔水看到灰白着脸的平白就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冲着平白嚷:”惨了,你们村里这条水被天废了!”还有人说:”肯定是毒龙来了,肯定是毒龙!”他们七嘴八舌地揣测着,就像身临一出闹剧似的,这一刹那只怕唯有平白想到这条溪是口水村进出的唯一途径。这个早晨这条溪水,或许将使口水村灭顶。
当时那个村子在平白身后还安静地躺着,一如往常。平白独自面对着这条水色深蓝望不可测的小溪和溪那边如许鼎沸的人声。他憋着气围绕着小溪绕着村子跑了一圈,终于无望地蹲下身来,把脸埋在手里。对岸的人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又爆笑起来,或者吹口哨,或者手舞足蹈,好象在过节似的。平白回头看看自己的村子——山色青翠依然,鸟鸣达天。村子阡陌相通,鸡犬交闻。他甚至还可以看到河姑的屋子前面晾着的一件小红裤衩此时微然迎风。平白突然意识到他命定是保护身后口水村的那个人。他”嚯”一声站起来,对着面前深蓝色的溪水以及意想中口水村注定遥遥无期的隔绝命运,咬咬牙,狠命地吐出一口浓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平白离开溪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自家的粮仓去,平白家在村子里广有田地。如今他打开粮仓,把身子扑倒在刚入仓的成堆成堆白花花的大米上,便安心地长叹了口气。他想这些大米够我们整村的人吃三年啊。——他如今心里装着的尽是村子的未来历练,焕然不再是今天清晨那个一心只想多赚七八银的小伙子。
然后他又跑到河姑家里去。河姑是个大姑娘,整日整日都在用稻草编着东西。她从懂事后就稻草不离手,但从没有人看到她编出的东西过。有时候就有人问她:”河姑呀,你都在编着什么呀?让我们瞧瞧。”河姑就抿着嘴说:”随手编的东西,过后就给当了草纸了,哪里还在呀。”然而河姑长得浓眉大眼壮壮实实,成天忙忙碌碌的样子逗得村子的男子都不由想入非非。这天平白跑到她家里,就对她说河姑呀,村子口的那条溪被毒龙给毒坏了。村子里的人再也没有办法过水了。咱们都给困死在这里了。所以我们现在也不用管什么礼节,可以上床去了。河姑听了,把眼睛瞪了个好大,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说好吧,反正那条溪无论毒不毒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女人家家永远也走不远去的。既然你今天开了这个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那我们就上床吧。于是他们就顺利宽衣解带做了野夫妻。
平白得遂心愿后就接着跑到口水村中央的大榕树下,大榕树下挂着一口极其破旧的大钟。平白就踩着树根爬上去敲响大钟,就这样全村子的人才从梦中惊醒,慢慢聚集在大榕树下。
平白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大榕树上威风凛凛地俯视着全村子的人。村民们刚从被窝里被唤醒,睡眼惺忪,稀里糊涂的。平白看着脚下这些普普通通、表情平淡的脸孔,突然想起今天清晨笼罩在他身上的白气,他觉得自己是负有使命把有天意的,应该把人们召唤起来对抗毒龙。这样的想法使他的嗓门提高了许多,把话说得清楚而极具感召力。村民们在惊慌之中对他唯命是从,开始准备囤粮自救、成立村武工队以及开展祭神大典等等。平白在人群中俨然成了领袖。可见他此时彻底和今天清晨那个一心赚它个把银的小伙子不一样了。
粲然第二节 惘然记(2)
平白受命于危难之中。他成了村长后采取的管理措施不外有三:
其一,囤粮自救。那时节,村里虽然恰逢大丰收,但有许多人家早已把粮食过水去做买卖了。离开的人自然不会再回来。可是村子里绝粮户多了,免不了人心惶惶。平白很诚恳地把自己家里的粮食拿了出来,因此得到村里人交口称赞。但同样做着这件事情的还有一个人,便是村里明通寺圆渡和尚。
明通寺是口水村唯一说得上体面的建筑物。也不过两进院落。当时只有一个小和尚住着。村子里没有人说得出这个和尚从哪里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的光头和以往所有光头和尚影象重叠着,在村民心中渐渐合而为一。这个和尚自称法号圆渡。高高的个头,戴着个眼镜,好象很有学问的样子。日子久了村民们却发现他的学问不并仅仅在诵经念佛上,他的心里装着这么多这么多物事,听起来都是水那边的才学,但细想之下,其实在自己村子里也早有渊源。
圆渡和尚在口水村有一种无形的威信。在毒龙毒溪之前,口水村似乎是在他的身影下安然自己的进程的。比如谁家和谁家有了财产纠纷,站在黄昏的村道上吵,旁边窜出一个人来劝,说是圆渡和尚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本来怒气冲天的两家人立刻住了嘴,嘴巴里唠叨几句”远亲不如近邻”之类的话,互相微微一笑,各把各的门关了;或者是孩子跑野了,尽日钻在山窟窿里不出来,大人就当机立断把他带到明通寺山门口,让他听圆渡和尚早课的钟声,孩子听着听着,心会沉静下来,目光就飞远了,不再绕着山窟窿打转;甚至是哪个阿哥哥和阿妹妹好上了,私下发誓的时候也会说”让圆渡师父做个见证”,把定情信物埋在圆渡必经的路上,待圆渡一步踩过去,心就踏实了,很欢乐地拉起手。总之口水村之前总在这种无为而治的状态下,直到出现了毒龙。
要说是毒龙打破了口水村的平静氛围,平白心里总是不服气。当他做上口水村的村长时,他猛然觉得口水村是需要大治的,他私下里把毒龙的出现当做口水村突变的契机。平白揣测对这种的变化村民将热切欢迎,除了圆渡和尚。平白发现圆渡和尚在某种角度上讲已经成了他的敌人,暗自较劲争夺着这个村子。有一次平白召集村民开会,议着事的时候,村民们的脸突然黯淡下去,失去了五官和声音,只有身体机械地动着,惟独圆渡和尚立在人群的最尽头,挥舞着手喊:”不成不成!什么武工队,什么祭神大典,什么毒龙,统统是骗人的!”平白心里一惊,脚下就蹬落了一床被子。原来是个梦,却使平白好发了一身大汗。
就是那天晚上,平白突然决定要去明通寺探探圆渡和尚的虚实。他燃着个油稔儿,一脚高一脚低地往明通寺去,待到进了山门入了寺院,看到圆渡和尚挑灯端坐在蒲团之上,心里竟矮了半截。明通寺里香火缭绕,在夜里是平平静静的熏,人心都醉了,恍然世外庙外的人事只在一瞬间,都过去都过去,时间却不穷不尽地走,用木鱼声泄露出来,都是些最本质的东西。
圆渡和尚就立在这些东西的前面,和和气气地对他说:”平白施主,你的来意我已尽知。施主心里所思,圆渡如何阻止得了施主?只是时光悠悠,因果长存。毒龙只在一念之间,施主又如何阻止得了世事人心?”平白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雄心猛志一时间柔弱了好些。过了很久,他才蓦地想到整个村子里只有河姑和圆渡和尚对毒龙的出现处之泰然。
平白不理解为何二人面对毒龙会如此不动声色。村外那条溪水终日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色泽招摇地流动,口水村一直笼罩在那样绝望的气氛中,平白为了村民营营碌碌。但,惟独他们俩,好象已把世间看得透彻似的,安然地过从前的生活。在这样一个从明通寺回家去的夜晚,平白缓缓地走在村道上,油稔儿的光扑腾着扑腾着短暂,平白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敢情河姑和圆渡有那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这样的念头存在于平白的脑袋中,可是旁的人并不知道。河姑依旧尽日里拿着些稻草走来走去,手里不停地忙活着。等到日头尽了的时候,她就独自一人回了家去,把房间收拾干净了,自己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等着男人们来敲门。后来,她会捶着腰和人抱怨:”那些男人都疯了,都疯了。把过水去的精力都用在我身上了。”在毒龙毒溪之后,村里有点乱了章法,别的女人也是这般,同病相怜了好久。然而,夜半敲了三更之后,河姑的床上必定只躺着平白,这是村里都知道的秘密。平白因此觉得在这样的乱世,河姑也称得上自己的女人和红颜知己。他居高临下地宽容了其他男人的点缀,却不允许这里有半点圆渡的影子。
平白从自己的怀疑中衍发出一些行动,有事没事就在河姑的屋子外面绕上几圈,有时候和河姑在稻草床上闹到一半,突然会趴下来在稻草中嗅香火的味道。那时候河姑正怀着孩子,新奇得不得了,成天织着稻草抚着肚子,并不理会他。后来河姑真的开始生孩子了,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年必是一胞五个,平白发现河姑养的孩子都有个酷似自己的鼻头,实在欢喜,就全然忘记自己的怀疑。
粲然第三节 惘然记(3)
平白自从那次去了明通寺,就料想到圆渡和尚必不会欢喜他的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