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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居的房屋还未修葺完成,六顺每日里去与袁丘等人帮手,若有闲时,便缠着袁丘学些拳脚。
秦家两兄弟也常来帮忙。
经过这段时日,三个孩子倒熟稔了许多。
宁葭在学堂隔壁屋内或院中缝制时,亦能听得屋内诵读之声,圣人之书皆有涉及,但多以墨门之书讲论。
“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
“为者疾,食者寡,则岁无凶;为者缓,食者众,则岁无丰”、
“凡天下群百工,轮车、鞼跑、陶冶、梓匠,使各从事乎其所能”、
“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
“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弗为”、
……
宁葭初闻此般言论,心中惊诧不已。
听其言至“女子废其纺织而修文采;故民寒;男子离其耕稼而修刻镂,故民饥”,低头望了望手中绣了一半的嫣红牡丹,停下针线,兀自思索。
“你在做什么呢?”听得一个声音道,宁葭忙抬头看时,却是一身琥珀衫袍的柳重荫走了进来。
几个孩子在门外探了探头,望见宁葭的脸、吓得掉头就跑了。
“柳小姐,休息了吗?”宁葭起身相迎道。
柳重荫望了望她手中活计,笑道:“你倒是个巧手。”
“哪里,见笑了。”宁葭道。
“我可没有瞎说,你这活计,比知州林大人家里的绣娘做得还好些。”柳重荫道,“你既这般巧,我便荐你到知州府里去,如何?”
“不、不用了,”宁葭忙摇手道,“我、我在这里挺、挺好的。”
“怎么了?”柳重荫笑道,“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看把你吓得,怎么连说话都结巴了?”
“谁都像柳小姐见多识广的吗?”孔怀虚走入屋内笑道。
“岂敢,孔先生这是抬举我了。”柳重荫亦向他笑道。
“柳小姐是有大学问的人了。”宁葭道。
“整天跟一群孩子们一起学,哪里有什么大学问?”孔怀虚笑道。
“孩子们虽小,先生的道理却大,等我他朝做了大官,一定给先生做个大学堂。”柳重荫道。
“理行天下、自有其足,多谢费心。”孔怀虚道。
“是,我又说错了,先生之理在于人心,学堂何分大小。”柳重荫向孔怀虚拱手道。
说罢又转向宁葭道:“小棠姑娘既在这里,何不一起听先生讲学?”
“我?”宁葭道,“不用了,这样的学问,我哪里会懂?”
“孔先生讲得极容易的,连孩子们都懂得。”柳重荫道,“可惜,这样浅显的道理该懂的人却不懂。”
“该懂的人?”宁葭奇道。
“听闻新皇登基,只一味杀伐屠戮、侵疆占土、死伤无数;最近又大征能人巧匠,要翻新、重建皇宫,广搜天下珍奇之物以充宫室。”柳重荫道。
宁葭与孔怀虚闻言皆蹙眉不语。
“若新皇能用先生之道,当为黎民之福。可惜我身为女子,报国无门,先生才学在胸,为何不去参加科考,好上效朝廷、下恤百姓。”柳重荫向孔怀虚道。
“科考?只怕皇上连我的考卷也不要看的。”孔怀虚笑道,“你要真这么想上效朝廷、下恤百姓,其实倒有一条明路可走。”
“什么明路?”柳重荫立刻两眼灼然地望着孔怀虚道。
“你可应选入宫,做个皇妃,好每日向皇上进谏忠言,岂不比朝臣们方便多了。”孔怀虚道。
一闻他此言,本是一脸期盼的柳重荫愣了愣神,宁葭在旁亦是吃惊。
“孔先生,你这是……”宁葭顿道。
柳重荫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宁葭的肩膀道:“还道他有什么好主意,竟然拿人家做消遣,罢了,算我问错了人了。”
孔怀虚掸了掸衣袖,笑道:“走吧,该回学堂了。”
“好,这就走。”柳重荫应道。
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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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学生们散去,柳重荫自骑了马回转,陈忠外出未归,孔家便只余下宁葭与孔怀虚。
宁葭在院中阳光洒落之处坐了,孔怀虚自坐于另一处静读手中书卷。
宁葭望了他一回,缓缓开口道:“今日柳小姐所言,孔先生意下如何?”
“柳小姐?她说什么了?”孔怀虚道。
“孔先生才学满腹,何不去考取功名,也好侍奉君侧、为民请命?”宁葭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孔某虽不惜命,但也不想短命。”孔怀虚笑道。
宁葭便默然不语。
“就算苟且于此,也不知何日会祸从天降。”孔怀虚仰头望着长空中掠过的一行飞鸟道。
“祸事?”宁葭奇道。
“国安方得民安,新皇置浣月于血雨征伐之中,民何能安?”孔怀虚道,凝重的眉色沉思繁复。
“听闻新皇攻打御风是为旧时之怨,此后当不会如此了吧?”宁葭试探地道。
“他虽是你的伯父,你却对他一无所知啊。”孔怀虚叹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宁葭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孔怀虚重复着这句话,望着遥远的清空,缓缓道:“他对御风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一个、开始?”宁葭顿道。
孔怀虚回头望向宁葭,眼神中充满探究、疑惑,竟还夹杂着一丝期盼。
然而,他并未再说些什么,立起身来,道:“我尚有些笔墨未完,你自忙吧。”
说罢,穿过院中树影,走入屋内。
宁葭见他已走了,复又拿起手中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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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得十余日,桃叶家被烟火所毁的房屋终于修葺完毕,三人便重又搬回居住。
自此便仍是五更起来,蒸好包子交予六顺前去叫卖。
桃叶与宁葭白日便各做各的活计,晚间两人还是一床睡。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春风日暖、新绿初现,院外的那一株嫣红的梅花已凋落殆尽,只余一树青翠隐着聒噪的鸟雀,人至之时便展翅飞起。
宁葭仍在梅树之下缝制活计,坐得久了,有些腰疼,便起身取了扫帚将院中打扫一回。
正低头扫至门前,忽闻身后一声微微颤抖的轻声唤道:“三公主……”
宁葭大吃一惊,手中的扫帚立时掉落在地,惊望回头,却见院门前立着一个熟悉的浅蓝身影。
“榆、榆儿……”宁葭惊呼道。
她伸出手来擦了擦眼睛,再望了望院门前,果然站着的正是那日与她在芳绮墓前分开、一直以来生死未卜的榆儿。
宁葭连忙跑到榆儿身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眼中不觉滑落了温热的泪珠,哭道:“榆儿!真的是你?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榆儿却一声不回地直望着她,带着万分惊诧、不可置信地呆望着她。
“三、三公主?”榆儿顿道。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脸疤痕、憔悴落魄、十足村姑模样的人,竟然就是自己苏醒后便心急如焚、不远数千里飞来、欲要找寻之人。
宁葭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没吓着你吧?”
“你的脸、怎么会……”榆儿顿道,眼中已滚落了泪珠。
“没事,我现在、挺好的……”宁葭道,“看到你没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着便一脸欣慰地笑望着榆儿。
而榆儿望着她,却是泪珠涟涟,哽咽道:“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辜负了迟凛的嘱托……”
闻她提起这个名字,宁葭的目光倏然黯淡下去。
“对了,迟凛呢?”榆儿忙问道。
“他、已经、不在了……”宁葭黯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 第160章 弦月西楼
☆、陈旧事灵狐返青峰
“他果然没能逃出来……”榆儿亦是神伤哭泣,望着宁葭歉然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他……”
“你不要这么说,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宁葭复又拉住她手道。
两人泪眼相望,各自落泪。
“我要是早些来就好了,你何至于……”榆儿先开口道。
宁葭擦了擦眼泪,笑着向她摇摇头,道:“虽然我的脸毁了,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榆儿环望了一回这个虽然方才修葺完成、却仍满透着陈旧、烟火气息的农家院落,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若从未见过的人。
若不是她身上散发着相同的气息,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相认的。
“跟我走吧。”榆儿反握住宁葭的手道,“跟我回青罗峰,清漪姐姐会照顾你的。”
“清漪姐姐?”宁葭道。
“嗯,你见了她就知道,她极好相处的,况且你又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榆儿道。
“替你?”宁葭道,“你不在那儿住吗?”
“我、我还有点事要办。”榆儿顿道。
“什么事?”宁葭道。
“以后再说吧。”榆儿只道,扯了宁葭的手向院外走去,“你先跟我回去。”
“榆儿、”宁葭却拉住了她道,“我、我想,我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好,你放心去办你自己的事吧。”
“这里哪里好了?”榆儿道,“你跟我去见清漪姐姐,她说不定能治好你的脸。”
“不用了,”宁葭向她微笑道,“我的脸不用治,这样挺好的。”
“三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榆儿奇道。
“榆儿,一直以来,你帮我做得已经太多了,而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不能再给你增添负担了。”宁葭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跟桃叶和六顺都相处得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桃叶?是谁?”榆儿道。
“她是这家的孩子,比我还小一岁呢,她真的很好,你可以见见她。”宁葭道,“你先进来坐,她黄昏时才回来呢。”
说着拉起榆儿朝屋里走去。
榆儿进了屋,便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