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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女死囚-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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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黎吻雪在往日的回忆里重重复复、自言自语,就没有去打断她。一个人大凡到了这个份上,都会回忆自己一生中印象最强烈的事的。

她说有时看到警车,就以为是来抓我的,走路的脚步也会〃抖忽〃起来;有时警车开过了,我就想我该否马上追去,自己主动去找他们呢?

记者,我对你说实话……我还抱着侥幸、抱着幻想呢。而且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老是还想着赖波,一厢情愿地算计着,往后我和赖波及女儿,重新组成一个三人之家后,我们还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因为赖波还是很爱我的女儿的,我和他的感情还是相当有基础的……可是这些想法闪过,心里又是一片墨黑。眼前又是一片悲凉。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出事的两个星期后,赖波来找过我一次。在这之前我约过他,他说忙没来。

我说黎吻雪,他约你出来谈了些啥?

她说那一天傍晚,我与他兜了一大圈,晚饭都没有吃。后来到了他的家坐了下来。不是他的新分配后装修的三房一厅,而是他的娘家。不知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我的心里很舒坦。往日的感觉又回到我身上。我当时心里在想,就是在这个地方后面的厨房间里,我们开始了整整十年的生死恋情。

那天,我一见到他,就发觉他人瘦了好多,面色很憔悴,嘴唇还有点发紫。可能心脏又犯过病了……我真心地说你自己的身体当心点,事情也已经是这样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了,今后你还要过日子的。

我说话的口气异常平静。我自己也听不出破绽来。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只不锈钢的杯子,喝了口茶。我估计自出事后,这个家里,已经很久不住人了。我晓得平时他这里是常来的,这里离市中心近。

在黎吻雪说着这些话时,我心里再次为女人悲哀,前一阵她对赖波的怨恨,这时已荡然无存了。她的话语中透露着对赖波的殷殷关切和某种满足,或许因为——赖波终于又约了她,某种痴心的期待及妄想瞬间又斑斓起来。(另外一个层面是,作为一个残害孩子的凶手,在见到被害人家属时的这种镇静,我这里不另化篇幅了,自有法律会追究。)

黎吻雪说我们坐定之后,赖波就很温和地看着我。

这一瞬更使我想起以往的岁月,当时我的心情变得很好,想听听他自己对今后的打算。(还幻想着沉浸在痴情中的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赖波约她,原来是警方的意思呢。)

这个时候我很想对黎吻雪大喝一声:你知道你犯下的罪孽吗!一个冤死的灵魂还悬在那里呢,你竟还奢望有什么〃打算〃?但我动了动坐久了的身子,终于还是没有作如此指责。对于已经囚在深墙尺方之地的她,我还是作些如实的记录,这样会显得更有价值些。

黎吻雪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水看着我说,赖波讲:

我知心知肺的人吻雪啊,这个事我认为真正是一个大谜呀,我赖波这辈子没有这样的仇人,今朝,你倒帮我来分析分析看……

黎吻雪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

我就讲你们先前在外面兜了一大圈,还没有涉及正题?

她说是的,我晓得他心里是难过透了。前一阵,每当我想到他会难过得活不下去时,我就会感到痛快感到心里平衡了许多。可是一旦我们俩又面对面时,我就又觉得对不起他了。而且想如果是灵灵还在的话,我们不是又很幸福又很快乐了吗?所以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大家涵养很好的样子。

黎吻雪的两只手缩在披在身上的那件大国袄里。说话时,那大袄跟着一动一动的。

她说这时,赖波很诚意地看着我等我说话。

我避开他的目光,不知可否地叹一声……

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起来,他说吻雪啊,我这一辈子中最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我欠的是你,亏的是你。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我都不欠,莫非——这件事……会是你?

我说黎吻雪,你听赖波这一说,心中怕不怕?

她说我心里一点也不怕,当时当刻浮在我心头最大的一件事——还是我与他的事。他好声好气待我,我就满足得什么都好说了。

我问你当时就承认了?

黎吻雪抬脸望着我。好一阵后,朝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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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到底还是没有说穿。求生毕竟是一个人的本能吧,这自然包括黎吻雪在内。

我问,黎吻雪那后来的事怎样了,赖波怎么说?

她讲,他好像很体谅我的样子说,如果这事是你干的,反正小人也没有了,再讲你也不是存心的……如果你今朝承认了,我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对我的惩罚,你马上去拿把刀来,把我也杀死算了……

静默了几分钟。

我对赖波说,照你这么推测下来,小人肯定是我杀的……我问你,你小人失踪的当天,你为什么不寻到我的家里来?!你为什么不打只电话来与我分析分析,你为什么不把我作为你最亲近的人来问问我?如果你当天就来问了,寻了,那么事情也就好交待了……现在你再来问我,我〃那能〃(怎么)晓得呢……记者,这时我心里在想,如果你赖波当夜寻不到人,寻到我这里来问,那么小人送医院去救还是来得及的。但是那日,我对他还是矢口不说,更没道出事情的真相。

……后来到了五月八日,也就是出事体整整两个月的那一天早上六点半,我送女儿上学。刚刚到房门口,突然门外站着两男一女的陌生人。

我的心狂跳着,耳边只响起一个声音——辰光(时间)到了!辰光终于到了!

我要求上一趟厕所并换一套衣服,他们很和气地同意了。但是那女的要我把厕所的门打开……

我一到公安局里,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马上一古脑儿将事情过程,和盘托了出来。我一边哭、一边讲,真是奇怪,我犹如遇着亲人般地,把我在这些年中受的委屈苦难、受的无处可说的压抑,统统竹筒子倒豆一颗都不剩!

几个小时下来,我说完了,就像立时三刻吐出了一口闷气,卸下了肩头压着的千斤重担,精神负担没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那个时候随便他们送我到哪儿去,我都情愿,哪怕马上上刑场,我也感到一身轻松。只是我无法再承受这精神压力了。我住在顶楼,搬来才半年,相互之间都不认识的,女儿住读,父母也不大往来,而警察要我讲三月八日的这一日的去向,我如果不说,破案也许再会要一些日子的,可是我顶不住了,心理承受已到了极限,我宁可不活,也不想再〃屏〃下去了。

我说黎吻雪,任何再可怕的结局到了结局时,也就不再可怕了,是不是?

她闭着眼睛沉着气,点了点头。

这时窗外有一阵风吹过。几根枯枝在监窗外摇了摇,西下的夕照渐次淡了下去。灰灰的监房里更是暗了下来。

陪我采访的女警官要去忙收工开饭的事了。我收起笔记本站了起来。

黎吻雪也站了起来,带铐的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

我说黎吻雪,我还会再来的。我相信你还是有希望的,女儿等着你,你家里的亲人也等着你。

这时女警官问她,你揭发检举的材料写好了吗,她点点头说在写,他(赖波)有好多好多的经济问题,我知道的。

女警官说,那好,你定定心心写,根据法律,如果检举有功,可以给你带来希望。

我在黎吻雪忐忑不安的神态中,还真希望她能揭发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但愿这能给她带来生的希望。

(六)

我妹妹要面子,马月也要面子,这就成全了这个男人。他先拆散了我妹妹的家庭不算,这十年来又要情人又要妻子,为了他随时随地可以寻欢作乐……

1996年1月门日,夜七点五十分。

接电话的是黎吻雪的姐姐黎亲雪。

知道我是《法制报》的记者时,忙不迭地说,是否为黎吻雪的事?电视台播出以后,知道检察院法院都非常重视这个案子。我们全家都相信法律的公正判决。

在黎亲雪说及〃公正判决〃的声音中,我还是听出了在希望渴望后面的那份悲凉与无奈。

我问现在黎吻雪的女儿情况好吗?

她说正由妈妈陪着、带着,还可以。

我说赖波这人你一定很熟悉吧……

她讲当然。近十年来,我家所有人每年在妈妈家团聚时,他每次都到场的。最后一次就是出事前的那个小年夜。我晚上七点到妈妈家时,他已到了。他还举杯和我碰酒,说干了马上要赶飞机去北京催债,我妹妹在一旁郁郁寡欢。

事实上赖波他是欺骗了我妹妹。我妹妹平时做事沉着有条理,话不多工作能力强。这十多年来,由原来的车间工人,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上来做打字员,又做了资料文书。十年前赖波看中了我妹妹,或者说是我妹妹懂得了爱情后,就全身心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从此事情就没有好过。

我妹妹要面子,马月也要面子,这就成全了这个赖波:他先拆散了我妹妹的家庭不算,这十年来又要情人又要妻子,为了他随时随地可以寻欢作乐,另外,又可以有个不化钱的保姆,他又想着法子谋着计策,让妹妹住到他的家里去。

妹妹在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说,她在这家庭里是特殊的成员。其实呢,我可怜的妹妹哪里晓得,她是赖波家里〃倒贴的老保姆一只〃(倒贴:意为自己掏钱;一只:意为一个)!他的小灵灵领养回来后,马月并不是十分喜欢的,我认为这也正常,不去说它了;可我妹妹就忙了,洗澡、剪头发、买鞋子、穿衣服等等,全是我妹妹的事了。

如果他们两夫妻不在家,加上我妹妹有事,这小人就被妹妹送过来由我娘带,小人成了我妹妹的责任了!赖波的娘过世,也是由我妹妹去操办,从给老人揩身穿寿衣到办豆腐饭,都是我妹妹的份。这公平吗?

由我妹妹帮他在家撑着,赖波在外面就可以无后顾之忧,步步高升,钱包也鼓了起来。有次我就不客气地与他开玩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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