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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残月沉光,照亮草丛中一缕缕触目惊心的血痕,形成一条波纹曲线,慢慢延伸向夜幕深处。
月色下,聂玉凡逐着那条纱帕不停飞奔,稠红血液正从他身上蜿蜒而流,伤口受着寒风侵袭愈发裂化,所经之处,空气里无不弥漫起一股强烈浓稠的血腥味。
体内力量明明在一点一点流失,可聂玉凡却恍若未觉,只因心底里有着更加令他难以抑制、难以承受的痛楚绝望——
那是……小娴的纱帕啊。
是被他一直搁置怀中,用来抵制对她无尽思念的纱帕。
因为只有它,能让自己把那份卑微不堪,却日复一日更加浓烈的情感完全注入其中,对其轻嗅,对其微笑,对其想念。
只有它,不被任何人所得知,不会被任何人所来争抢,是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似乎生命力里,就剩下这么一丁点的寄托了,如果再失去,那种无可想象的痛苦真的会将他彻底压垮,会立即如刀尖揉绞,不断折磨摧残着他,会立即如咆哮海浪,日夜席卷冲击着他。
所以不能失去,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啊!
纱帕被风刮到树梢上,聂玉凡眸光一凝,身姿顿化作夜鸢一般破空翱翔,最后终将那柔薄的纱帕稳稳牢牢地握在左手之中。
握住了,就再也不会松开了。
望着它,聂玉凡眸底流动出失而复得的喜极与激动,然而这种情绪并没维持多久,那些有如鬼影般始终追他不放的蒙面人又是出现身后。
聂玉凡此刻全身疼痛欲裂,却以体内真气强力支撑着,血涌唇边,也被硬生生咽下。
身上的墨蓝衣衫已破败不堪,但那俊挺玉立的身姿仍宛若被清雨淋洗过的翠竹,如此透净而坚韧不倒。
乌黑长发受月色所染,泛闪熠熠光辉,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拂躁动的飞扬,浓眉下,那双总是如溪水清明,时刻充满春阳暖意的褐眸里,这一刻却聚集了前所未有过的肃杀之色,亦如炼狱之火在其中燃烧,炽烈而狂热!
“你们……最好走。”
他每吐一个字,便要狠狠咽下不断涌升喉间的血液,而字句间,竟透出一股不可忽视的杀息警告。
杀手们对视一眼,也敏锐感觉到对方周身渐渐弥散起一种寒魄气息,但最后仍持刃一晃,齐齐朝他扑来。
聂玉凡见状,心中发出一声苦笑。对于这些职业杀手来讲,即使拼力一死,也要完成上面下达的命令。即使他并不想伤害人性命,也是莫可奈何……
聂玉凡合眼再睁时,褐瞳中已仿佛蒙上一层无光无泽的黑幕,亦代表此刻心志坚定无比。
他右手握住剑柄,贯入深绵内力,于身前划开闪亮长弧,恍若劈天斩海,竟是气势惊人,身不动而四周罡风骤起,仿若从远方席卷天地而来,将杀手们完全阻挡在横立的风屏之外。
而聂玉凡衣袂猎猎作响,足下步伐轻动,每一步皆奇异精妙,整个身体也随之转变愈发轻敏,最后似化幻影一般在林中若隐若现,同时长剑挥舞,惊甩无数银色炫华剑花,凌空震荡开来,绝厉若斩蛟龙,当剑气直冲云霄之端时,那银凛光芒同月色融合一起,折生出千万条潋滟波光幻影,悬于半空密集旋转,直至达到极点骤如碎珠冰雨无比狂猛纷乱地倾落而洒,那时便是树木齐断,宿鸟惊飞,血花飞溅,山水动摇。
当聂玉凡使出魄花剑法时,杀手们俱被那千变万化的绚幻剑影所迷惑迷乱,所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在哪种情况下就被对方夺去了性命。
弯月没隐云层,林中重新归于沉静。
望向一具具倒地尸体,聂玉凡以剑鞘支身,深深拧紧了眉头,但体内巨大的痛楚终究像炸沸一般,气涌喉间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胸前衣襟,身体残存的力量终于枯竭殆尽,那份虚弱无力,让他仿佛顷刻间失去世上所有依托,瘫倒在地,身上多处伤口正有鲜血不断溢出,染红地上草丛。
空气飘荡的浓腥气味呛得欲人窒息,聂玉凡浑身上下都是血,但唯有那条被左手死死握住的纱帕依旧白而不染。
绵长的睫毛脆弱扇动,在他双眼逐渐闭合之际,依稀看到前方有抹身影正朝他这方急速奔来。
小娴,小娴……
会是你吗……
心里颤抖不停地唤着她名字,聂玉凡很想努力睁眼去看,可视线却变得愈发模糊不清,连大脑也陷入一阵昏茫,最后他慢慢合上眼,耳边只听到一名女子焦急惊喊的声音,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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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晔看向眼前的水墨窗纸,踌躇半晌才叩响房门,稍后听对方淡淡无波的声音从室内飘来,才推门走进。
案上香炉烟雾氤氲,祁容正意态慵闲地倚在雕花椅上,长长雪白的衣摆垂落遮住纤瘦优美的腿,轻捻书卷慢慢品读着。
池晔眉头悄然一紧,单膝跪在地上。
“结果怎样了?”
祁容也不看他,声音懒懒散散,好似快要睡着一般。
回想对方之前特意下达的命令,池晔此刻竟有些惶恐不安,话到唇边却欲言又止,良久才沉声道:“回主上,属下刚刚得来消息……”
随即他把头垂得更低,吐出三个字:“失败了。”
尾音消融进空气后,室内气氛骤然陷入窒息般的寂静。
祁容未有反应,素白书卷刚巧挡住那张冰雪绝伦的容颜,看去好像仍在专心致志阅着其中内容,但时间长了,才发现他目光已定在某个卷页上许久。
“失败了?”
最后他拖长音节,书卷“唰”地落下,露出一双冷漠至极的眼,仿佛冰与火正在里面充斥交融,有着慑杀万物生灵的决绝怒息。
池晔虽是俯首跪地,但也充分感受到前方迎袭而来的那股强势气劲,几乎要连同他一齐席卷摧毁般。
池晔额上泛起细碎汗珠,好似正凝神对抗着这股压力,回答道:“是……所有人都已命丧当场,而他的行踪现在尚不明确……”
祁容听到此冷一耸肩,目光由他身上瞟向房内某个角落,仿若那人的身影已凝定空气中映入他眼角。
那十几名被派去的杀手,都是自小经过封闭式训练,培养出的一批精英暗势杀手,不晓如今竟全败在他一人剑下。
“呵呵,好,好极……”
祁容狠狠咬着这几个字念出,唇边笑容却在肆意绽放,直恨不得双手鼓掌以为对方这种能力表示赞赏。
“聂玉凡,你真是让我另眼相看哪。”
挥退池晔后,祁容竟独自坐在屋内笑了许久,之后将手中的名贵书卷丢进座旁的小火炉中,如同丢弃纸屑一般随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慢慢走着瞧吧……”
书卷很快被熊熊火焰吞噬,映在祁容眼中闪动出金色的碎光,直到全部化为乌有时,他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收敛褪去。
长指抚过眉眼,终有一日,那粒存于眼底的沙砾,也会被他亲手抚逝掉。
********
幽静仿佛隔世存在的山谷,不知名的白色山花开遍野,风吹时,像浪波一般层层叠叠起伏。
一名素衣女子正静静立在花野之上,青丝垂泻,身姿绰约,白色裙裾飒然而扬,回首时,双眸清冽寒彻,亦如湖面冻结成的冰镜,透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冰冷孤傲。
那眼中的陌生与疏离,让他慌了神,呆呆上前几步,却被山风掀起的白色花帘遮挡,待落袖再看时,她的身影已随风一去杳然。
不要走,不要离开……
梦里浑浑噩噩地喊叫,额头上冒出冷汗,四肢百骸像被炼火炽烤过似的,无一处不是痛苦欲裂。
灵魂就如从地狱深处孤独游走了数回,聂玉凡堪堪睁开眼,涣散的瞳孔才开始一点点聚焦起来,看着上方墙壁,面无表情,似乎意识还未恢复过来。
小门“吱呀”一声响,有人端着药碗走进,看到床上人醒了,不禁欣喜一叫:“副门主你醒了。”
睫尖被流动空气拂过颤动,聂玉凡白茫茫的大脑里终于闯入一道熟悉声音,他侧过脸,见深衣女子把药碗放到桌上,朝自己走来。
“纪……琴。”
他薄唇慢启,发出极其虚弱一声,嗓音不复往昔的暖煦明润,而是如沙石废墟一般嘶哑破败。
回忆那夜他满身是血的情景,纪琴心中又泛起忧痛,忙从床旁小几上倒了杯清水。
“别动。”
纪琴一瞧他竟想掀被起身,赶忙上前阻止。
“你的伤口才刚得到控制,小心别再裂化了。”
聂玉凡被她轻轻扶着支起上身,此刻那白皙半裸的上身已被多条绷带缠绕住,各处伤口还隐隐渗着血迹。
他接过纪琴递来的杯盏,费力喝下几口,干白的唇才稍微浮现一抹润色,可那张清俊面容仍显得十分憔悴,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的大病。
“纪琴……你怎么会出现……”
聂玉凡慢慢环视一遍周围,确定这里是碧云楼的某个房间,于是虚弱喘息看着她,不明白那夜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纪琴坐在栆木椅墩上,毫不隐瞒道:“碧云楼与玉茶坊之间只隔几条街道,每次你离开都会直接去那边查看情况,可后来我与属下飞鸽联系,才知你竟然没有去玉茶坊,而我算上这中间大概时隔一个多时辰,担心你途中发生意外,就派人跟着四处寻找,结果就在不远的那片树林里……”
似乎不愿再提当时所见情景,纪琴声音顿下,但紧接一腔怒火又涌窜喉间,咬紧牙根道:“莫非还是上回偷袭我们的那帮人?竟敢一次又一次的……”
聂玉凡羽睫低垂,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稍后声音低不可闻道:“或许,他们此次想要的……只是我的命罢了。”
纪琴随之冷哼:“真不知究竟是何人在幕后操控,他们的行动会如此隐秘,可惜我在这些尸首上也没查出个蛛丝马迹。”
聂玉凡此时微微一笑,憔白俊容上终于透出一丝光彩:“像他们这种专职杀手,身上总是很干净的。”
纪琴听他一讲倒是,撇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