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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这么想吗?我和你有同感。有迹象显示老爷已经为放逐晴信公子的事和今川侯取得连系。假如今川侯已经答应,那么事情就有麻烦了!问题是今川侯对晴信公子的委托又有何答覆呢?」
信方以忧虑的眼神,将视线投向距离不远的寺院,亦即晴信的临时阵营。细雨依然不停地下著。
当天夜晚,一名年轻的僧人来到晴信的阵营,自称是京都三条家派来的使者。僧人坐在晴信的面前。
「莫非法师是……?」
晴信一眼便看出他是在笛吹川上游川浦乡被释放的奸细,但他并不感到惊讶,反而露出多年好友般的表情,问候对方远到而来的辛劳,然後摒退左右侍从。
山本勘助将今川义元写的信置於晴信的面前。晴信并未立即打开,而注视著信和勘助的脸。
勘助的眼神并未露出丝毫的动摇。勘助极力忍受晴信那慑人的眼光,心想一旦自己无法忍受这种眼力时,就是己身破灭的时候了。晴信的眼睛圆而大,茶褐色,如果不眨动,就像妖魔一般,令人惧怕。当这股惧怕变成一股杀气笼罩在山本勘助的身上时,勘助企图以双层的力量用力地顶回去。晴信的眼睛眨动了一下,杀气也从他的眼中消失,露出睿智的光辉。晴信的眼睛上下眨动时,勘助觉得就好似全身被抚摸过一般,并感到自己的心好似已经被晴信这轻轻一瞥所识穿。
「报出名来。」
「山本勘助。」
晴信深深点著头,打开今川义元的信。雨声中混杂著摊开卷纸的声音。
「你是否有意出仕於我?」
晴信的声音有如雷霆万钧般地响起。
「山本勘助愿效犬马之劳。」
勘助回答说。他心想这是他由衷的心意,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奉今川义元的命令,是从正门投帖进来的间谍。他之所以想出仕於晴信只是被晴信眼睛的威严及有如洪钟般的声音所镇服。
当勘助回答愿意在有生之年效犬马之劳,俯伏在晴信面前而再度抬起眼时,他又回到了今川义元派来的间谍身分。在他的眼神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混乱及苦闷。他以略带苍白的脸色说: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派我执行。」
「这也不急於一时,你暂时退下休息。如果有事,我会遣人宣你过来。」
晴信的眼中带著笑意。勘助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的失败,他心想晴信或许已经知道他是今川义元派来卧底的人。
山本勘助从晴信的面前退下後,在为他所安排的仓库一隅睡觉。经过一夜痛苦的噩梦之後,次晨,晴信召见了山本勘助。
「你对诹访是否了解?」
晴信以宏亮的嗓音问他。
「略知一二。」
「既然如此,你现在立刻前往诹访,调查诹访赖重的动向。不必将细节一一报告给我,只要严密地监视诹访侯,等战事告一段落後再回来报告。」
这天雨已经停了。一刻之後,假扮樵夫模样的山本勘助已经往诹访和甲州的国境出发。
晴信的军队在五月十日午时左右来到上万木,诹访赖重的弟弟赖高带领五十名人马在此迎接。由於晴信与赖重在前年弥弥公主嫁到诹访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因此这时也不需要一番拘束的问候,两人便坐在宽板凳上,面对面地看著对方。
「赖重侯的军队到那裏了呢?」
晴信故意装做一无所知似地问。
虽然两军约定将联合起来,一道越过大门峠,但其实诹访军是表面假装来迎接晴信,而自己早已向大门峠进军。赖重这种奇怪的军事行动,早有哨探向晴信一一报告过了。
「原来是想迎接晴信公子一起越过大门峠的,但是今天早上接到长洼城派来使者的急报,说长洼城内有人做敌军的内应。」
赖高看来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与态度强硬的哥哥相比,显得略逊一筹。他的话中还带著几分畏怯。
「您是说赖重侯已经急忙赶往大门峠去了,是吗?在军事上能够随机应变,确实令人敬佩。而且这是常有的事,我不会介意的。」
晴信虽然这样说,内心裏却对诹访赖重的作为深表戒心。
(我一向不喜欢他那种动辄以出身神氏为名门的高傲态度。他对诹访周围的领主们,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甚至鄙视别人为一时暴发的土豪,所以妹妹弥弥出嫁时,他才会要求那种过分的嫁粧。)
晴信的视线从赖高的眼中移开,望著附近的景物。沿著狭谷开辟出来的水田,稻田上反射著金色的光芒。当温暖的和风拂过青葱的稻禾,夹带著肥沃的黑土气息。
(原来这裏是属於甲斐的。)
晴信从田陌了望森林,接著又从森林望到八岳山广濶的山麓,心中想著送给妹妹弥弥的嫁粧,就是位於甲六川与立场川间的境方十八村。晴信现在坐的设有板凳的上茑木,正是十八村的范围之一。
「弥弥好吗?」
晴信突然问赖高有关妹妹的近况。虽然他早已知道妹妹的情况,但当他问这话时:心中充满了一种怜恤。瞬时,晴信对这个背信忘义的赖重擅自领兵越过大门峠感到非常的气愤:然而,他又想到将变成寡妇的弥弥。他仿佛看到那个沉默寡言、身体孱弱而又相貌平凡的妹妹,正伫立在赖重的墓碑之前,脸上不带一丝泪痕的表情。
「那么我也该赶路了,以免落後赖重侯太多。」
晴信下令前进之後,嘱咐诹访赖高也把这件事告诉随後来到的父亲信虎。
天文十年五月十一日,晴信越过大门峠。道路两旁的麓梨花盛开著白色的花朵。晴信在那儿做片刻的休息。他觉得那花儿散发出来的香味,虽然甜蜜,却带有一丝的寂寥。望著满山遍野的白花,花儿的香味使晴信忆起了阿谷。他突然恍然大悟,阿谷的肌肤原来就像甜美的麓梨花。
晴信伸手触摸麓梨花的树干,觉得十分地阴冷。这时,阿谷的味道即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条氏那冰冷的感觉。在出兵的前日,晴信曾到三条氏的居室。
「明天早晨要出征?」
三条氏问。晴信回答这次小县的战役很快就会结束,最久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两个月已经够长了。虽然我是无所谓,不过对阿谷来说可就十分的漫长喽!我看,你不妨到阿谷那边与她好好地相聚一番。」
三条氏的大脸明显地露出妒意。
「要不要找阿谷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指挥。」
晴信把她的话顶回去。但这时他已无心和三条氏共榻而眠了。
「当然啦!一个将继承武田家业的人,要和那一个女人睡,我根本无权过问。」
「你说什么女人……!阿谷是我正式的偏房,而且身家清白。」
晴信一面与三条氏争辩,一面意识到自己与三条氏的年龄差距。一个比他年长三岁的女人,在各方面都比他来得厉害。他心想如果继续争辩下去,也许会惨败。
「阿谷本来是个健全的女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说什么?」晴信抬高了嗓音。
「她有病,而且是明显的肺痨。她的脸色白得透明,过午就会泛红,有时还会咳嗽。」
三条氏的话就像利刃一般地刺向晴信。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事实。
「你说阿谷患有肺痨,要我不要和她接近。果真如此,为何不坦白说出来?你刚才还说这两个月对阿谷来说是十分地漫长,叫我到她那边聚一聚:但这会儿你又中伤她患有肺痨,简直不像是有教养的女人所该说的话。」
晴信说这些话时,三条氏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因为她一向自以为是个有教养的女人,但这会儿对方却提出了实际的证据,证明她并非如此。在她那歪曲的表情中,一双眼睛充满了憎恨。
她的双手抖颤地交叉在膝干上。由於过分的颤抖,在她手中的布条已被扭成两段。
大门峠和一般的山岭下太一样。它是沿著和缓的坡道上升,然後在山岭又沿著平缓坡道下降。
走下岭头之後,便到了长洼城。
长洼城本来是诹访赖重攻占的城池,因此即使赖重提前进攻实无不可。问题是:赖重以後将采取什么行动呢?
根据大门峠所得到的情报,赖重正挥军向芦田城进攻。假如诹访的军队拥进那裏,海野平原就等於被诹访所平定。换句话说,他们已不需要远道的甲斐军队来征讨。
晴信的军队走下大门峠。下了漫长的山麓来到海野平原,眼前豁然开朗。这儿没有一点血腥味,洋溢著和平的气氛。乡民们若无其事地在田裏耕种。
哨马四处探听之後,发现海野的军队已为诹访赖重所败,现已向芦田城撤退。
「海野栋纲似乎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撤兵,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晴信问甘利虎泰的意见。
「有此可能。不过目前还看不出真正的情形来。最令人担心的是诹访侯的进攻过急。而且他只带三千名兵马,如果敌人从背後袭击,後果将不堪设想。我们现在只有在他的後面赶去支援。」
晴信非常赞同地点头。
当晴信的军队接近芦田城时,诹访军与海野军正展开激烈的战斗。背山环海的芦田城和诹访的上原城有几分相似。地势相当显要,看起来不会如此简单地攻陷。晴信带著数骑兵马前往诹访赖重的阵营访问。赖重在一棵巨木下扎营,坐在周围设有帷幕的板凳上。
「恭喜侯爷屡建奇功。」
晴信故意谦卑地说。其实这是他的外交辞令。
「些微小事实不足挂齿。只需再一日,便可攻下此城,请阁下好好地休养。」
晴信沉默地直视厚著脸皮说这话的赖重。他对这位自以为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心中有著难以抑压的愤怒。心想,不久他就会遭到海野军的反击,接受惨痛的教训。
(赖重一向是不知礼节的男人,既然娶了我妹妹,就算年长,也是我的妹夫,但他却只顾坐在上座,也不会礼让。)
晴信走出赖重的阵营,仰望著芦田城。不久以前,还听到有人喊叫或箭羽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