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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自然是陈沅反过来给柳如是上课。
花雪教过陈沅的东西总量不多,但也分门别类,相当繁杂。
陈沅对柳如是道:“柳姐姐,我跟你说说雪儿教我的东西,你看看你要学什么。”
柳如是原本以为,花雪会让陈沅只教自己,自己先前提出的天文一道。没想到居然还有的选,对于花雪的才华与心胸又肯定了几分。
“柳姐姐之前提出要学天文,雪儿说预测灾情这种程度呢,需要的学问太深,牵扯的知识太广。只能先从基础开始,而且等闲一两年都不见得能学会,柳姐姐要有心理准备。”
柳如是点头:“这是当然。如果容易浅显,又岂会只有花公子独能?”
花雪被夸,陈沅也开心:“雪儿说要学会灾情预测,最基础的两门学问叫做数学和物理,接下来还有天文和地理。”
“天文地理我明白,这数学可是指算数之学?物理是指格物之理?”
“不错,雪儿正是这么解释的。雪儿说数学是所有学问的基础,你就算说话写字,说了几个字,写了多少笔,这也都是有数的。”
“这说法倒也新奇,不过不无道理。”
“物理便是格物致知。雪儿说前人格物,大多走了歪路,反而是墨家在格物之道上很有一套,只可惜墨家分裂,后人本末倒置了。”
“本末倒置?墨家理念,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何者为本,何者为末?”
“雪儿说这些都是末。他说《墨子》全书十五卷七十一篇,有十八篇他也没见过。他看过的部分里面,只有第十卷十一卷《墨经》六篇才是根本。墨家后人如果用心钻研《墨经》,而非纠结于内乱,墨家本来是有机会做到与儒法两家平起平坐的。”
柳如是惊讶非常,陈沅转述的花雪的说法与她一贯所知大相径庭:“与儒法两家?法家是怎么回事?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吗?”
“这个雪儿也说过,他说儒家后人自称遵循孔孟之道,但其实行的皆是荀子之道。孔孟之道在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几乎就烧没了。李斯留下的都是荀子一脉的儒生。而荀子之道,外儒而内法,其实是儒法并行的。罢黜百家的时候,其实只罢黜了九十八家,除了儒家,法家只是表面上罢黜了,实际反而更加重用了。因为罢黜本身,就是法家手段,而非儒家。”
“原来如此。”
柳如是虽然不考科举,却也读过经义,只是没有常年受其荼毒,所以听得进去与当今的主流儒家学说不同之言。她也是不知道花雪总是自称心学传人,才不会对陈沅转述的花雪言论感到诧异。
“天文小到云雨风霜,大到满天星斗,皆是以物理为根基,否则只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雪儿最初教我认识星图,但教了我两天就决定等我物理学到一定程度,再开始学。”
“唔。”
“至于地理,雪儿说他精通的是山川水文地表之理。至于内在的地质,也就是张衡地动之学,雪儿说他还没开始研究。不过如果你关心的只是天气的话,通常也还用不到地质学。”
“唔。”
“此外呢,雪儿说柳姐姐你可能对兵法韬略特别有兴趣,不过这些雪儿虽然教过我,但他说以我的水平,还不足以教你,只能说可以把所学跟你探讨。最后呢,雪儿还说希望你也跟我学武艺,毕竟,大灾必有大乱,有武艺傍身安全很多。”
柳如是听到最后两眼放光,她差点就说:“你还是别教我天文了,教我兵法韬略吧!”
不过想到既然陈沅也才初学,这方面确实不一定比自己强,她又肯与自己探讨,也就没这么说,说出口的是:“那真是太好了!花公子想的太周全了。以后真是有劳妹妹了!”
陈沅心道果然被花雪猜中了,柳如是居然抱负远大,最喜欢的是兵法韬略。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授课了,陈沅拿出她的数学课课堂笔记,问柳如是:“姐姐你数学一道,可有涉猎?”
“嗯,有。《方田》《粟米》还好,《衰分》就有些茫然……”
陈沅赶紧打断:“姐姐且慢!姐姐说的是《九章算术》吧?雪儿教我的却不是这个套路。”
她其实想问会不会乘法歌诀,珠算之类的。不过柳如是连《九章算术》都看过,这两样是必然会的。
柳如是一噎:“那是什么?”
“姐姐知道天竺数字吗?”
“那是什么?”
“是一种计数方法,大约与算筹一样。雪儿教我的是他改良的计数方法,以此计算,比算盘还要方便。”
柳如是学会阿拉伯数字及运算方法,尤其是竖式,尝试着做了几个乘除,这才相信这种方法果然精妙,心里对花雪的才华更加叹服。
因为柳如是数学有一定基础,陈沅教起来简单,她学得也快。
正负数的概念和一次方程组求解,正是《九章算术》中《方程》一章的内容,这些用数字加符号一表示,比用文字表述,直观多了。
柳如是因为是自学的《九章》,对于这些完全是一头雾水,经陈沅一讲,顿觉茅塞顿开,已往迷糊之处,尽皆明了。
等陈沅讲完,柳如是稍加回味,更是大惊:这一个时辰就讲完了《方程》整章的内容还有富余,岂不是九天就可以讲完《九章算术》?《九章》可不是蒙学教材啊,花雪的算术到底有多精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更易九章学会计()
柳如是吃惊之下就问陈沅她学习的进度。
“本来雪儿教了这些基础以后,是也想用《九章算术》作为教材的,但是后来他决定先教我《会计学》。”
“《会计学》?会计,是指月计岁会吗?他教你算账做什么?”
柳如是是真的不明白。陈季常们,怕老婆知道他的私房钱,不是应该避免自家夫人能把账算明白吗?这花雪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正是这个。嗯,”陈沅突然想到什么,拉着柳如是道,“正好这事情姐姐你也帮我一起吧?”
柳如是差点问出:“是要查花雪的账目吗?”
看陈沅的目光更奇怪了:这驯夫之术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陈沅没有发觉柳如是异样,正为自己刚才的主意开心:“柳姐姐,你也帮我吧!我一个人算那么多账目,也不知道得算到什么时候。”
柳如是惊讶得问:“花公子是做什么行当的,会有那么多账目要妹妹你核算?”
“啥?”陈沅不解,“雪儿的账?雪儿什么账啊?”
柳如是也懵了:“不是你说要我帮你查账吗?”
“啊?是啊!可我没说是雪儿的账目啊?”
“额,”柳如是这才反应过来那都是自己脑补,陈沅还真没有那么说,当即跳过这个话题,“那是什么账目啊?”
陈沅虽然没明白柳如是脑洞,但也不深究:“是董妹妹啦!”
陈沅就把董家绣庄的事情跟柳如是讲了一遍,然后道:“雪儿说,只要从账目上查,很容易就能找到伙计做出的手脚,以他们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将账目抹平的。”
“那董氏母女为什么不查账呢?”
“因为能查出来的也不多啊!敢做假账的,肯定是积年的账房。他们这行,平日里吃些回扣油水,都是心照不宣的,早就熟练了。”
柳如是细想之前所见,知道董家母女其实并无生活经验,想来是父亲和丈夫一直主外,把她们照顾得太好了,对人心险恶估计不足,才会被伙计们合伙钻了空子。知道消息之后,可能董母直接气病,董白焦头烂额顾不上了;也可能母女两人根本没有经营经验,都没想到这一点。
“那西……王班主要找人查账不难吧?”
“雪儿说,上千两银子的账目,虽然对娘亲不算什么,但里面牵涉的人也不会少了。他们看在娘亲的面上,不会来催账,但吃下的肉让他们吐出来,就得按规矩来,各凭本事。否则坏了规矩,就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整个行业的事情了。单独一两家没什么,但犯了众怒的话,娘亲也不好收场。”
柳如是了然,王班主强则强矣,但强在影响力大,路子广,祖上余荫,谁都给面子,手底下的真正实力,大多在风月场上。她背后的王家,因为不入官场,得了实利,却也没有实权。这种实力,被冒犯了反击,自然一呼百应,都肯帮忙。但要主动招惹别人,坏了规矩,那丢的其实是自家的面子。
“咦,不对啊!花公子何苦让你去查账?他自己去不就结了?”柳如是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如果雪儿去的话,坊间难免会有雪儿英雄救美,和董白之间的传闻,那多不合适?对董妹妹名声不好。所以雪儿想让我去卖董妹妹这个人情,届时就是我们姐妹情深,不影响董妹妹闺誉了。”
柳如是目瞪口呆,你们公婆这套路也太深了吧?说白了不就是花雪怕你陈姑娘吃醋嘛!
她却不知道,那公婆的套路比她想的还要深,吃醋什么的,全是表面文章,市恩收服才女,才是根源。
陈沅拖她下水,真的是嫌账目多吗?会比戏文还多?真当梨园是托儿所啊?根本目的在于要培养革命队伍的默契和革命队伍成员之间的感情。只不过这却是陈沅的灵机一动,而非是花雪的提前嘱托。
柳如是并不觉得董白的人情有什么用,更不知道花雪和陈沅要组建势力的野心,所以没往这边猜:“既然花公子要妹妹你卖董妹妹人情,姐姐我也去,是否不合适?”
“这倒不会。雪儿想让我卖董妹妹这个人情,其实是看上了她家的绣庄。雪儿他之前误会了娘亲,所以四处想办法筹钱赎我。这其间他为了赚钱,就发明了一种自称特别高明的织机。之前没用到,如今正想着开一间纺织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