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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然是由你抚养,这三十军鞭就由你亲自刑罚。”董严转过身神色凝然地对董紫枫说,然后把鞭子递给他。
董紫枫木然接过军鞭,虽然对于蒋何凤闯的祸,心中也感到愤恨异常,却不忍心给她这么严厉的惩罚。
目睹父亲威严的神情,他知道不容改变。于是只手一挥,抖开长鞭,冲着蒋何凤抽下一鞭。
引起周围女眷一声惊呼,蒋何凤白晰的颈项立即多了一道血印,素白的衣衫裂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渗出了殷红。
董紫枫手下真的没有留情。
刺痛没有令蒋何凤屈服,她依然仰首独立,怒目相向。
董紫枫被她的倔强激怒,心中默默低吼:求饶吧,为什么不求饶?只要你开口求饶,我可以减轻你所受的痛苦。手中长鞭再次扬出,又是一阵惊呼。
蒋何凤被巨大的冲力抽得一个趔趄,几欲摔倒,忍住疼痛,依然挺直了腰背。
“姐姐,姐姐——”听见疏俐带着痛心的哭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流着满脸的泪水,挣脱仆人的牵扯,跑到董紫枫身边,抱着他的双腿哭求:“叔叔,饶了我姐姐吧,求您饶了她吧——”
他一声声叩求惊得董紫枫心肉撕裂,手握长鞭的右臂开始颤抖。他抬眼凝视受伤的蒋何凤,她怨怒却依旧傲然的目光,像一把利刃斩断他残存的怜惜。
“把他带走——”董紫枫被她的不屈激怒,一声低喝。
家仆只好上前把疏俐拖走,董紫枫脸色冰冷,一气之下扬手接连抽出数鞭。顿时,长鞭舞动飞挞,撕扯起艳红的碎布,如落花般飘散——蒋何凤全身裙服碎裂,鞭痕累累,渗出鲜血。
董紫枫竟如一只被激怒的饿狮,不顾一切再次扬鞭。围观的人群中,一些心软的女眷,经不住这惨不忍睹的场面,纷纷别过头去,再不忍看。或者捂住耳朵,不让可怖的鞭声再进入耳里。
“四叔,手下留情呀。”突然人群中站出一位俊秀年轻的男子,挡在蒋何凤身前,向董紫枫乞求。
董紫枫俊朗的轮廓因痛苦而扭曲,双目几乎失控般喷出怒火,向着求情的董晟低吼:“你给我让开!”
“四叔,她还是个孩子,又身为女子,你这样会打死她的。”董晟妄图说服他。
“我再说一次,你给我让开。”董紫枫的表情不容反驳。
“你要打就打我吧!”董晟坚定不移地挡在蒋何凤前面向董紫枫表示。
众人惊露诧异神色。
董紫枫手腕一转,长鞭卷起董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将他甩至一边,然后手起鞭落,蒋何凤身上再次被烙下一道鞭痕。
血已浸湿她的衣衫,皮肤有火灼般的疼痛。即使遍布全身的痛感,使得她久久抬不起头来,但这些都不比不上内心的痛楚,这一鞭鞭严重创击她的自尊与骄傲,满心的绝望与凄楚。
想着家破人亡,寄于仇人篱下,自己认贼作父,却无法为亲父报仇。
她颓败地飘逸目光,在人群中最后凝视了疏俐一眼。突然拼尽全部力气,向着湖边狂奔,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纵身跳入冰冷的湖水中。
整个场面在一片惊呼声中定住,空气也仿佛凝结。
“凤儿——”董紫枫突然一声怒吼,几乎是咆哮着跳起来,跃身飞向湖水,潜入蒋何凤落水之处。
湖水因为天气严寒,有些部分仍然结着一层薄冰。在两人先后激漾起的波浪上,漂浮着破碎的残冰。
第425章 体无完肤()
所有人惶恐地守在岸边,不知道董紫枫能否找到双手被缚,又受伤落水的蒋何凤。夫人们及一些小姐已经开始嘤嘤抽泣,实在是不愿意真的有人失去生命。
突然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湖中飞起,溅落漫天水珠,轻轻落在岸边,湖边守侯的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手中托住的蒋何凤,是否还活着。黑影已迅速向卧室奔去,只留下一句。
“快去找大夫!”
入夜。
董紫枫卧房,已经换上一身干净棉袍的蒋何凤,依然昏迷着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经过清洗,擦去附着的污渍和水迹,在她右颊和颈部清清楚楚留下一道血痕。
董紫枫将她冰凉的小手放进锦被,无意间看见她的手背、手腕直至手臂,惨惨的一条血印伤痕。想到自己抽出的十鞭,那么她全身恐怕体无完肤了。
一颗心顿时坠向无底深渊,懊悔与心痛同时袭来,他六神无主地喃喃低喊:“凤儿——凤儿——”
一直伫立身后的董晟痴然凝望着,蒋何凤面无血色却精致如瓷的小脸,失去红晕却依然娇俏可人的双唇。
心中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心悸,酥软,甜蜜,绵长,久远——可是此刻,他只盼望她早点苏醒过来。
“四叔,别担心了,大夫说蒋何凤一定没事的。”他默默走到董紫枫身侧,安慰他。
“你们都回去吧,我在这里。”董紫枫木然抬头低晦嘶哑的声音。
大家明白他不想有人打扰,悄悄离开了房间。
清冷长夜,漫漫无眠。
董紫枫一直守在床边,始终不愿意离开。任谁来替代,都遭到粗暴拒绝。
仆人来来往往,除了给灯盏添加油料,给火炉添加木炭外,不敢再多言语。
三位夫人的目光通通越过了他,落在了静卧的蒋何凤身上。看出她依然昏迷未醒,脸上流露出心疼的怜惜。
“你、你还真下得了手!”老夫人手中云杖跺地,轻斥。
“爹的命令,孩儿不敢违抗。”董紫枫垂手而立。
“狡辩!你的手脚没轻没重吗?你爹糊涂,你也跟着糊涂!”老夫人恨狠的瞪着儿子,由两个媳妇搀扶着坐下。
“化外之民,缺少规矩,孩儿是在替她父母管教她,”董紫枫跟着转身,依然毕恭毕敬。
“管教?若是她父母,怎狠心下得了这毒手?若她是你亲出,你忍心将她打成这样?”老夫人的脸上满是慈母心疼状。
董紫枫并不想拂逆母亲,但对于蒋何凤的行为,确实很生气:“她这次闯的祸,险些酿成大错。”
“再错,她也只是个孩子。你想要打死她吗?”老夫人顿时声音提高了一倍,恼怒得差点被一口气憋住。
二夫人连忙轻抚她的胸口,安慰:“娘,您别生气了,四弟他也是不得已。就是这孩子,怪可怜的。”
“孩儿会好生教养她的。”董紫枫也心疼母亲气窒,态度示弱。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奉上。
老夫人接过茶杯,轻啜一口,才平复说出:“你一没成家,二没娶妻,你知道怎么教养一个女孩子吗?前次进宫,太后又与老身提到蕙辰长公主的事,展儿,你依然还是不娶?”
“是呀,我哥哥那里也在等,等着四弟你的决定呢。”二夫人顺附着。
“蕙辰长公主和江府的七小姐,四弟,你倒是选一个嘛?”三夫人也凑了过来。
“我不娶!”斩钉截铁般地拒绝。
“你不娶,可别害了这孩子啊。”老夫人爱怜的目光再次落在蒋何凤身上,缓缓地说,“她十六了吧,也该到了婚嫁的年龄,这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妇德妇容、妇言妇行,难道要你这个大男人来教她?倒不如,让老身带在身边……”
董紫枫未等她说完,急忙出言阻止:“不行,娘!”
“好吧,娘给你两条选择。一是你成亲,她就留着,二是由老身来教养她,也不至于因你的失职,她再犯错又被你打个半死。”
“娘——干吗一定要逼孩儿呢?您已经儿孙满堂了。晟儿、旌儿、迪儿、鸣儿,云夕、云落、云畅、云珊,连重孙都有了,您还缺什么呀?”董紫枫凝缠的眉心压制着烦躁,控制着自己不能对母亲发火。
“缺,就还缺一个四儿媳。”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反驳他。
“那您还少了长媳呢。”董紫枫脱口而出,提到因病逝世的长媳闵柔公主,众人的眸光顿时黯淡下去。
“四弟,蒋何凤自来府,不愿意与人来往,不然也可以和云畅、云珊一起学习针线女红,诗词书画。娘的意思是,你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鲜有时间照顾她,况且有的事情,你是教不了的,岂不误了这孩子?”二夫人将事实和道理慢慢梳理给他听。
董紫枫沉默片刻,暗思二嫂的话亦有道理,但最后的决定竟是:“我会请人来教她,如果她不愿意出去,就请一位女西席来我这里教授她。”
“这——也罢。苏颖,这事就交给你,替蒋何凤物色一位贤良淑德的老师。”老夫人见儿子态度坚决,恐怕此次劝婚又是无功而返了。
“谢谢娘,谢谢二嫂。”董紫枫暗底舒了口气,连忙谢过。
“四叔,四叔,我找到一样好东西!”董晟欣喜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踏进了卧室。
一见到长者,俏皮的表情立刻换作寒噤,唯唯诺诺请安:“奶奶,二婶、三婶。”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老夫人眼见最疼爱的长孙,又是从小失去公主娘亲的孩子,虽然自小受到全家的厚爱,但处处循规蹈矩,一如他的父亲身正言明。
“我,找到一种神奇的药液,是父亲从南越酋长那缴获来的,据说对伤口恢复有奇效,特别是可以消除愈合后留下的疤痕。想着,蒋何凤身上一定有很多伤痕,所以——”董晟说着,说着,声音竟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了。
“拿来吧。”老夫人伸手索要。
“呃?”董晟一怵。
“药液啊。”二夫人心领神会,明白娘的意思,替她做了解释,“去叫绿儿红儿进来,给蒋何凤上药。还有,你们两个人,可以出去了。”
董晟心有不甘地将药瓶递给婶婶,与董紫枫面面相觑,只好暂且回避。
长安西北,一条繁华街道。店铺林立,商贩云集。熙熙囊囊的人流中,充滞着脂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