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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那不应该你来顶盆子吗?”
“当家人要愿意,让长孙顶盆子的也不少!你爷爷要乐意让你顶盆子,你就顶吧!”
“但是”桂英咬牙闭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对。
“哎!我给你们讲个事儿,早年村里的黑狗死了,他没媳妇没儿子没弟兄,我们几个巷子里的当家人一商量,一家出一个劳力,个个带着铁掀去地里打墓;一家再出一个妇女,每个妇女做一样菜。反正没什么亲戚,就咱这巷子里的人最后给他把事办了、人埋了,两三天的功夫,一分钱不花,事儿办得也不寒碜!我是想说什么呢?我来深圳经了两场葬礼,哎,那事儿办得还不如村里的傻子嘿嘿走得体面。将来我走了,还不得靠你们两,你两个决定,你二哥办事,仔仔仔仔要是乐意,他给我完,诡笑一声。
众人听得压抑憋屈,桂英眼角的泪悄默默流了出来。
“要是我将来几十年以后,我要给大舅当孝子,给二舅当孝子,还要给他们两当孝子,那算上爷爷,我一个人得给五个人当孝子啊!我是质量好经久耐用吗?”仔仔说完,一众人哽着大笑,哭的心被笑释放了。
“啥意思?”老马笑问。
桂英笑着解释:“以前我说,要是他二舅没孩子的话将来老了让他给他二舅办丧事,他说大舅老了也给他大舅办丧事!现在你又让他完干笑。
“仔儿,你说话算数吗?”马兴邦问外甥。
“算数呀!我有钱办好一点,没钱的话也会尽量办得体面。”仔仔挑着眉说得真诚却不自信。
“那舅舅就放心了!”兴邦说完一声窃笑、心里宽慰。
“行了行了,咱别为难人家娃娃了!咱五个人揪着一个娃!”老马说完又一阵傻乐。
“仔仔负责任,这一点跟英英小时候很像!人不大,心大,口气大!将来练好本事,能力才更大!”兴邦说起仔仔两眼放光。
“将来等你大舅走了二舅走了,咱屋里没人了,老房子就留给你了!漾漾出嫁了指望不上,你将来成家了赚钱了,把家里捣鼓捣鼓,一到清明啊、国庆啊,带着你的娃娃,来马家屯度假!咱家里样样电器均有,跟城里的宾馆一样方便!”老马想到自己的第三代第四代和老房子的未来,忍不住伤感起来。
“诶大,我小爷他老婆到底是咋死的?”桂英为了转移注意力,提出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气死的!还能咋死?你小爷样样好,单单爱乱搞,快七十了跟着你建民叔到了城里生活,结果跟保姆好上了!哎,你那个婆眼睁睁地气死了,一口气没上来,倒下去了!你建民叔现在,孝顺是孝顺,心里憋着一口怨!”
“我白虎屯的老舅咋死的?我一直搞不清,好几次想问来着,一回家给忘了。”兴邦问父亲。
“你白虎屯的老舅可怜!和儿媳妇不对付,闹了一辈子。他的死反正各种说法,我也闹不清。我后来打听白虎屯的人,应该是饿死了!儿媳把老汉圈到牛圈里,活活饿死了!没办法,儿子走了,你妈这些外甥女老的老死的死,没人管了。儿媳妇都六十多了,伺候得累了,你老舅活到九十五六,值了!”
“那雷家垣上的那个舅呢我妈她堂哥?”
“车祸!那人骑车骑得一向飙,撞上了,没几天走了!”
“哦!”
一家人东拉西扯,不知墙上的钟表时针已指到了凌晨两点。何致远累得打起了轻鼾,仔仔也迷糊了,姓马的父子三依然在聊,从今年的秋收聊到门口的蒲公英,从老屋里的苦楝树聊到家里的四条狗,从刚卖的猪崽子聊到某个亲戚团聚,不在家的地方团聚,常常是艰难的、珍贵的。
52上 思乡人一个又一个 盎盂击一环扣一环
五彩的羽毛、宽大的翅膀、悬浮于天上,包晓星平着身子扇着翅膀在云中穿梭,俯望大地东边沟壑起伏、西方平原无碍;平视穹顶,蓝蓝的天上,白云畏缩在一角,无风光胜似一切风光谁可与玩斯遗芳兮?长向风而舒情。
欲往上飞,奈何怎么也飞不上去,她双翅无力、全身紧绷,于是从云中降落,落入一片农田。荒草连天,四周无人,秋冬的农田最是寂寥。她四下张望,准备朝南走,右脚刚抬起来,只见一片浓绿从脚底生发。她每走一步回望身后无不苍翠欲滴,待她走了数百步,四面八方绿油油一片无头无尾。紧接着,花开了!金黄的油菜花一方方绽放,很快从远方开到脚下,从脚下开到北方。
忽地听有人在喊,她知是找她讨债的来了,于是扑腾翅膀企图飞走逃了,奈何怎么努力也飞不起来。她一边大跑一边拍翅,眼见追债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急得满头大汗、浑身无力、栽倒在地
睁开双眼时,觉梦一场,晓星起身来,找到卫生纸擦了擦全身的大汗。又做这种梦了!晓星回味方才的梦,如果除去后半段,出去被人讨债的恐惧和焦虑,那梦中的自己无意识轻盈的、愉悦的,像飘落的叶子突然升腾一样,心灵似云朵一般从容优雅,感知如同孩子的双眼,敏感而深刻,肉身在不羁的梦世界里自由驰骋。这种惊人的能力和刺激的体验只有梦世界的自己才有。现实中的自己,焦灼而失败
身边的妹妹睡得正酣,此刻自己没了困意。晓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伸手再去抽卫生纸擦汗时,撞到了塑料袋,原来是昨晚放在床头的那一小袋黄花菜。睡前因为这一小包来自故乡的、夹杂着鸡毛和落叶的黄花菜久久难眠,此时此刻夜半惊醒的她,手摸着又扎又硬的干黄花,又卷起了无限回忆,勾来些许畅想。
快是身体的释放,而慢是精神的释放,慢所承载的慢生活是灵魂的释放。只有在精神彻底放松的环境里活着,包晓星才能感觉到一种决绝的自由,才可觉知到自己能够思考、能够行动,才能看得见自己真切地活着。
城市生活的主题无不在追求效率烧水、洗衣服、邮寄、吃饭生活的跨越或提速是为了什么?人类的早产除了表现在身体上,还涉及精神。一个孩子要花费好多年才能清楚什么是生活的常识,而往往这些常识令乡野人感到失望、无趣,原因是城市的生活被大大简化了、提速了。简化以后的生活省略了原有的步骤,掩埋了细碎的快乐,丑化了本该纯真的诉求,远离了真实和本源。如果成长是大量并快速地接受常识,那还不如永远做个小孩,至少孩子的双眸能看得到常识以外的美,至少孩子还有发现和制造小快乐、小欣喜的能力。
小时候的生活,每时每刻,包晓星都能发现美和满足。而那些美的和令她满足的事物反过来让她身心沉静。人类的躁动本身是对地球纯粹之美的一种破坏。
过于简化的生活,不真实。
在新生一代人眼中,成熟意味着老,不能超脱常识等同老化,也许保持愚笨和好奇才是生命最有效的状态。每一段碎片化的时间,每一双眼睛拍摄到的画面,每一件身体触摸到的物体,无不蕴含美的地方,紧贴大地的生活是美的、自然的、独立的,是使人身心沉静的。美到极致,是神圣。见证神圣,才是生命最好的体验。
包晓棠渴望这种美,来自大地的美;渴望一种生活,紧贴大地的生活;渴望一种人生,身处田园灵魂恬静的人生。乡野生活与金钱无关,不需要攀比也能得来,处处可见,愉悦灵魂。头顶飞过的小麻雀,迎面扑来的杏花风,脚下泛波的一洼水毫不起眼的东西,明媚了人的双眸,净化了人的心灵。乡野生活根植于大地,紧贴着四季,最后回归于黄土。不需要医院、病床、插管子或火化,人们自然死亡,生病了仰赖百草,死亡后入土方息。包晓星崇拜并祈求自己有生之年能有机会过一种紧贴大地、跟随四季的生活,她渴望此生能有机会重温一遍儿时的、拥有触地之乐的生活。
农耕或劳作是一种古老的生活方式,如同人寻觅于林中,渔人沉浮于大海;它亦是一种至乐的生活方式,潜藏在沉重的之下,独立到不被世俗裹挟。劳作的任何成果无不指向快乐水甜的梨子、结实的鞋底、耐用的家具、平整的旱田它看起来很神秘,实践起来却简单质朴。
劳作从不会令人焦虑或抑郁、不会逼人失眠或自杀,它与太阳保持同步,与地球节奏一致。快乐分布在劳作之前、劳作之中和劳作之后,设想并修建一座猪圈、规划并完成一间屋子、研究并添置一方茅厕,其过程无不令人快乐。劳作的动机、过程和结果均是为了美化生活、愉悦生活,而劳作本身洋溢着安稳的充实。这便是触地之乐。
也许,若干年后,倘有能力,在打麦场的最南端,钟家湾的水塘边,建一所房子,一楼住她和钟理,二楼住梅梅和学成,三楼留给以后的孙子们。圈一块小院子,一亩八分足矣,在院子里建花田、菜圃、小果园院子周围不设院墙,南边是南坡上的百十亩梯田,西边是暗通洛河的水塘,东北两边是空旷无边的打麦场每天日落时坐在水塘边,看东西风掀起涟漪,小飞虫在水上戏耍;日出时坐在麦场上,在朝霞的沐浴下摘一摘菜、剥些花生;夏日来风时拉个凉席躺在南坡口子上,冬日端个板凳在屋北侧晒暖阳人在世间,却与世隔离。
对于未来,年过四十的包晓星依然怀有幻想,其中最渴望的,是回归故乡。只有贴近大地的生活,才是圆满的、幸福的、自由的。可惜,生于乡野活在城市的人,最难回得去。中秋夜的包晓星,守着枕边的一小袋黄花菜,望着窗外被灯光淹没的月光,失眠了。
中秋节的第二天,致远早早上班去了,一众人九点多才起来,起来后各个顶着熊猫眼。懒惰的桂英用钱使唤儿子出去买早餐。早饭后十点多了,桂英开始准备午饭,漾漾和老马在沙发上下跳棋,兴邦和仔仔在屋里闲聊,聊学业、聊学校、聊每天的节奏、聊最爱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