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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夫人愣了一下,道:“此事当真?”
韩怀远怔然片刻,见张玉莲一双泪眼望着他,连忙点了头。
韩老夫人皱起眉头,她本不是心硬之人,这下倒是有些犹豫。
郑春晗成亲以前就从韩清澜那里知晓内情,此时见状,便红着眼眶,柔声道:“依我看,就留下来吧,到底服侍了老爷这么多年。”
郑春晗想起韩清澜说的话,留在府里放在眼皮子底下,强过放她在外头作妖,一想到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继女安排的,心头就对她生出些敬畏之心。
韩老夫人和韩怀远见郑春晗如此大度,越发觉得对不住她。
“张张姑娘。”丫头银杏行了个礼,躬身道:“以后由奴才伺候您。”
张玉莲一听那句别扭的“张姑娘”,就觉得是在打她耳光,韩老夫人虽然同意她留在府中,却只肯给她个通房名分,连这院子里的又老又丑的刘姨娘都压了她一头。
最可气的是,原先她自己的贴身丫头,被以冲撞韩清澜的名义发卖了,另外拨了这个韩府家生的丫头过来,说是伺候她,其实不过是监视罢了。
“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张玉莲脸上仍是柔婉的,指甲却早已掐进了手掌心的肉里。
待丫头出去,她将银杏带来的郑春晗赏赐的那两身衣裳并银簪子全部拂到地上,红着眼咬着牙,狠狠地道:“老!夫!人!”
“二小姐来了!”
张玉莲听到院子里的丫头说话,心头一喜,连忙开门去看女儿,韩清茹也往她这边看过来。
只是女儿刚踏进院门,院子正房里的刘姨娘就迎出来,将韩清茹的手拉住,亲热地道:“二小姐来看姨娘啦。”
韩清茹一僵,她不知这名义上的庶母早得了郑春晗的吩咐,是以刻意这般亲近。
张玉莲也僵立在原地,刘姨娘见她不动,冷声斥道:“你新进府中不懂规矩,小心又冲撞了主子们,赶紧回屋里去。”
韩清茹到底不过十几岁,眼见张玉莲被如此羞辱,红了眼圈就要落泪。
“是刘,刘姐姐。”张玉莲忍住屈辱,微微朝韩清茹摇头,眼睁睁地看着刘姨娘拉着她进了屋子。
*
“嬷嬷,您好些了吗?”小丫头珠儿推开刘嬷嬷的房门,屋子里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嬷嬷们的屋里都配有两个小丫头伺候起居,珠儿一直觉得自个儿运气好,因为兰嬷嬷惯来脾气好,为人很和气,因此这两天刘嬷嬷病了,她做事便格外精心。
刘嬷嬷躺在床上,朝里侧靠着,没有回答珠儿的话。
珠儿想她或许是生病了没力气,也不以为然,往插上几支生机盎然的花,就开始手脚麻利地开始抹桌子。
“咦,嬷嬷,这个箱子怎么脏成这样?”刘嬷嬷喜爱洁净,珠儿和另一个小丫头每隔两日就会来擦拭桌椅,却不知何时多了这么一口花纹粗朴,长约两尺的箱子,而且箱子周身全都是红泥巴。
“哎哟!”那口箱子不知什么木料做的,比想象中的要沉,珠儿原是想抬起来擦拭箱子底部,结果一时没撑住,将箱子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她连忙道:“对不起,嬷嬷”
“你做什么!”兰嬷嬷顿时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地上的箱子,额头青筋都暴起来,“啪”的一声,随手就给珠儿一个大耳光。
珠儿才十岁不到,道歉的话还含在嘴里,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蒙住了,半边耳朵“嗡嗡嗡”直响。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惹怒了刘嬷嬷,忍着泪意蹲。下身子,“嬷嬷,我来”
“滚!”兰嬷嬷目光狠戾地瞪她一眼,伸手将她推倒在地,自己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收拾起掉出来的东西,将它们重新放回开了一条缝的箱子里。
珠儿不敢再动手,惶恐地起身,出去前不解地回看了一眼兰嬷嬷,许是光线不好,许是她方才被兰嬷嬷吓傻了,她隐约看到兰嬷嬷手上的东西白森森的,就像从前在庄子上见过的小兽的骨头似的。
*
韩清音将一盘果子推到丫头跟前,道:“小晚,这剩下的香芒你拿去吃了吧。”
小几上的碟子里放着四个黄澄澄的果子,其中一个被挖了部分果肉,小晚虽然不知这果子到底是什么滋味,但这果子散发出的味道特别香,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小姐,听说这东西得来不易,您还是自个儿吃吧。”
的确,那果子只在南地才有,是一路经水路转陆路,快马加鞭才送到宫里的贡品,除去沿途损耗,送到宫中也不过十几筐,待赏赐到韩老夫人头上,总共也就二十来个,这还是她疼惜儿孙们,才分发下来。
于韩清音的身份来说,是个十足的稀罕物。
“唉。”韩清音笑着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卷起半截袖子,“呶,我倒是想吃,可惜这才吃了两口就这样了。”
韩清音的皮肤十分敏感,用过有些食物以后容易出疹子,她以前在地理志上见过南地香芒的图解,上头道这果子虽然香甜,却是个发物。她今日没忍住吃了半颗,这会儿胳膊上已经起了些红疹子,只得道:“便宜你这丫头了。”
香芒()
郑春晗嫁进韩家不过月余;但是因为很得韩老夫人欢心;已经和兰嬷嬷开始学理家;这两日兰嬷嬷病了;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她在办。一听韩清音的话;当即差人取了对牌出府就近找医生急救;又另外吩咐人拿了韩怀远的名帖去请今日没在宫里当值的太医。
这般兴师动众;府中人只知道韩清音的贴身丫头小晚得了疾病,具体是什么病症却并不清楚。
仙木堂里,大丫头银霜站在茶房门口向一个小丫头悄悄招手:“小红;快过来!”
小红是仙木堂跑腿的小丫头,今日去给韩清音送香芒的便是她,银霜素日待人和善;小红听到银霜唤她;便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姐姐有什么吩咐?”
“好事儿。”银霜神神秘秘地将小红拉进屋里;指着桌上细瓷果盘里;切成小块的金黄色果肉;道:“这是今日叫你给音小姐送过去的香芒果子;这可是宫里头赐下来的贡品;咱们家一共也就得了二十个。”
那果肉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小红吞了口口水,却守着规矩不敢开口,只听银霜“扑哧”一笑;拿手指点小红的额头;小声道:“便宜你了,好吃鬼。”
“音小姐呀是个有孝心的,说这东西难得,自个儿留了两个,又给老夫人送了两个回来。我本来是切开要给老夫人佐茶的,老夫人突然没了胃口,又叫我端出来了。”银霜一边说,一边用叉起一块,递到小红嘴边:“这东西已经熟透了,切开不吃一会让就回坏,咱们把它分着吃了,免得浪费。”
主子们吃剩了的赏给奴才们是常有的事,对下人而言既是体面,也是趁机尝一回主子们用的金莼玉粒。小红闻言一喜,当即就张开嘴巴:“啊——”
银霜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红,见她垂涎香芒的神情不似作伪,听说是韩清音那里退回来的之后,脸上并无异色,此时吃起来也丝毫没有犹豫,当即松了一口气,嘱咐道:“这种好事儿我可是只叫了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
“嗯嗯!”小红鸡啄米似地点头,银霜又给小红叉了几块,才叫她出去当差。
小红出了院子以后,银霜往院子里扫视一圈,褪下脸上的笑意,进了韩老夫人的卧房,轻声地、巨细无遗地回禀了方才小红吃香芒的情形。
银霜是第一个被测试的,她和小红一样毫不犹豫地吃了果子,她虽不知内情,但心知有异,此时见韩清澜扫她一眼,当即知趣地退出屋子,守在门口。
其实韩清澜根本没有怀疑另外两人,她提了名单,韩清音想了法子,这一番动作只是为了说服韩老夫人而已。
韩清澜柔声道:“祖母,咱们府里接触过送给音姐姐的香芒的,就只有三个人,这两个丫头都没有问题,那就只有——”
“阿兰不可能!”韩老夫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孙女的话,面上的神情十分沉肃,带着不悦看向韩清音:“既是有毒,为何那丫头出事了,你却没事?”
韩老夫人虽然将韩清音当成亲戚家令人喜欢的小姑娘,但和十几岁就伺候起自己的忠仆比起来,肯定是更愿意相信兰嬷嬷。
韩清音能理解韩老夫人的心态,示意韩清澜不必为祖母解释,撸起半截袖子亮出胳膊,道:“我中午吃了两口,就犯了过敏症,一是我入口的量少,二是因为过敏了,所以专门沏了一壶清热解毒的苦茶,想必中和了部分药效。”
“再则,您看。”韩清音打开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里头是小晚吃的两个芒果的果皮,“这一个果皮内侧最干,是最先被切开的,也就是我吃了两口的那一个。”
韩清音用银质的果叉挑起那块果皮,翻到果蒂处,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浅红斑点,又拿出一个小晚还没有吃的芒果,只见相同位置的斑点明显更浓。仔细看,斑点那里的果皮有细小的破损,而接触过斑点的纯银果叉尖则变成了黑色。
“您看,这两个果子虽然都是有毒的,但是我吃的那一个毒性最淡,而且我吃的是果尖,毒素应该是集中在果蒂这里的。”
那红斑的位置在果蒂附近,若是没有和韩老夫人这里完好的香芒做对比,是不大容易看出来的,而且这香芒乃是稀罕物,便是看出来了,能想到它被添了毒物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韩老夫人闭着眼睛,久久不语,半晌睁开眼,仍是那一句:“阿兰不可能做这种事。”
“既是不可能,那就用这个法子证明兰嬷嬷是清白的,这样也能给音姐姐一个交代。”韩清澜见韩老夫人表情其实有所松动,用起了激将法。
韩老夫人终于点了头,使人将兰嬷嬷唤来。
“阿兰,这香芒的味道果真不辜负一个‘香’字,既香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