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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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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昊终于压不住自己翻腾的心绪,开始激动了。

    “向参军说得再精当不过,评断将士们死得值不值,不在你,甚至都不在我,而是在天王你凭什么来评断?你认为自己是为大局着想”可先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头脑发昏你要对左营将士们的生命负责,可那负责,不是带着他们在敌人的刀刃下撤退保命而是该死的时候,让他们死得更值你身为天刑社一员”更该负责的是天刑社和将士们的荣誉”

    他喘了一口气,开始说到实务。

    “我是许可你撤退了,却是在右营跟你换防之后金鸡岭确实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只要天晴,几炮就夺回来了,可天要一直不晴呢?老天不会平白给谁机会,都要靠我们人自己去把握。”

    他扫了一眼帐内两军的将领,开始评断自己。

    “梧州久攻不下,勿论缘由”罪责在我,天王要怎么处罚,我都甘愿领受。但我自问排兵布阵没有过错,靠着诸位的努力,吸聚清兵汇于一处的目标也实现了,到今日为止,不算金鸡岭之战,我羽林军已经死伤五百多人”他们的死,我认为值得。我贾昊,起码在这一事上没有失职”

    接着他看向林堂杰。

    “而你所谓的值不值得,到底是为了哪一刻?天王也说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高喊口号,让他人死,让自己活,那多半都是别有居心。我相信你不是这样,可如果是为了难见实处的未来,而对眼前的事情不管不顾,就别怪他人要朝那个方向去想”

    张汉皖怒声道:“没错做人,勿以善小而不为,当兵,就不能觉着不值而不敢拼命”

    林堂杰额头隐隐出了一层细汗,他隐约明白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越界了。他没有资格担下部属该在什么时候战死,该在什么时候活命的责任,他的责任,就是让他们死得其所。

    盘石玉插嘴道:“这下清狗该气焰嚣张了,觉得咱们肉搏拼不过他们,瞧着吧,他们还要借这雨势继续进逼”

    贾昊冷哼了一声:“一直以来,清兵都只当我们枪炮犀利,现在金鸡岭一战,又告诉了他们,我们肉搏确实乏力,可大家觉得,事实真是如此吗?”

    所有人都同时出声:“当然不是。”

    从青田司卫开始,李肆手下的兵就是火枪肉搏一起练,甚至肉搏练得更多。只是之前光靠枪炮,就足以收拾清兵,肉搏之能还没完全显现而已。

    张汉皖道:“清兵虽说已经聚了四五万,可其中的肉搏兵不到三分之一咱们全员都是肉搏兵,真要拼起来,兵力不比他们少太多”

    贾昊沉声道:“梧州两面临江,北面又是绵延山地,就东面这江边矮地,还勉强能摆开兵,城外地势起伏,也难用上火炮。这就是一各狭路,狭路相逢勇者胜广西兵也是靠着一股心气在撑着,咱们就在这雨天,就靠着肉搏,堂堂正正打败他们,才能断了他们的心气,广西一省才能真正被撼动。”

    听到贾昊这话”已经有在雨天跟清兵硬拼的意思,向善轩下意识地劝道:“天王应该在这几日内就会到,是不是先稳一下,等天王来了,再作定夺?”

    贾昊眼中闪着决然的光芒:“当初天王在观音山,以千人之众对阵五倍之敌,在韶州,以四千对阵三万,那都是抱着决死之心而战如今我们坐拥万人战兵,雨天里能跟我们对战的不到两万清兵,这样都还不敢正面而战,天王要我们何用?”

    这一句“要我们何用?”,不仅说得张汉皖等人热血沸腾,林堂杰也几乎咬破了嘴唇,恨自己心思飘浮,杂念太多。他丢掉了金鸡岭,整个羽井军和龙攘军,就得付出血的代价,把这场子找回来,以他之前那值不值的算法来看,他这一撤,真是太不值了。

    见向善轩也只是微微低叹,再无异议,贾昊起身下令。

    “没了犀利枪炮,我们还有枪托和刺刀,我们还是一个整体,从来都习惯携手而战,对上清兵,我们有太多优势,雨天该是我们的主场而不是清兵以为的,我们在雨天成了虚弱之兵。现在,堂堂正正打败他们,让他们不管白天黑夜,不管阴晴风雨,见着我们都要害怕”

    他压低声调,命令似乎从胸腔里轰鸣而出。

    “就在这雨天,把清兵打得再不敢冒头”

    众将轰然应诺,脸上兴冇奋之色满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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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血雨肉浆岭() 
第二百九十章血雨肉浆岭

    多年以后,有人问贾昊,你在梧州城下冒雨发动刺刀冲锋,真正原因是什么?是不是想抢在李肆赶来前取到一些成绩,挽回自己之前丢掉的面子?

    贾昊没有生气,对着自己的孙子,也没什么好气的,他认真思索起来。

    一息间,千万念,那个时候,他什么想法都有,唯独没有为了自己面子而战的念头,就像是林堂杰擅自撤退一事,他也知林堂杰绝非怯懦,他们当时的思索,远远超出一般人面对死亡和挫败时的心绪。

    可这个决定,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基于面子问题,但不是贾昊他个人的面子,而是羽林军的面子,乃至羽林军龙骧军所有人的面子。因为李肆正急急赶来,就像是父母担忧儿女的安危,必须要挡在他们身前,担下所有压力一般。

    贾昊那一声“要我们何用?”的反问,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再过几天,他们受李肆教导就要满四年,从懵懂少年成长为执掌百人、千人甚至万人的军将,一路走来,李肆是他们的导师,更是他们的心灵依赖。在某种程度上,还被他们视为严父和慈父,当他们在青浦喊出自己的心声,逼得李肆红袍加身之后,那股“我已经长大了”的心气越发茁壮,他们总想向李肆证明这一点,哪怕代价是鲜血和生命。

    “审视你的内心,问问自己,当你鼓足勇气,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揣着向我证明你已经长大的念头,如果你找到了它,那也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贾昊是这样回答的,但他的脸色却有些黯淡,如果上天让他此刻回到几十年前的梧州城下,他却不会再有同样的选择。

    “不……我不后悔他们也不会后悔”

    接着他在心中坚决地自语着。

    时光回溯,梧州城东,金鸡岭东坡下,羽林军左营的将士们在泥泞中向山坡冲击,清兵从坡顶投下梭镖石块,眼见不少将士从山坡滚落而下,贾昊也在心里说着:“我不后悔……”

    “羽林军统制,左都尉,贾”,这面将旗就立在金鸡岭下。咚咚闷声连响,厚实木板砸在泥水中,大群套着青黑雨披的羽林军将士踏着木板,跨过已如小河的岭下小道,列成又宽又密的人浪,从一身大红制囘服已沾满泥水的贾昊身边越过,朝着金鸡岭坡顶潮涌而上。

    这是羽林军左营乙翼人马,甲翼已经在林堂杰的带领下冲到了坡顶,而等待他们的,是足有四五倍数目的清兵。紧靠着这道人浪的北面,丁堂瑞的右营也在向坡顶冲击,更北面的白云山,张汉皖也带着龙骧军,要将刚刚占领山头的清兵打下去。

    雨水不仅浸囘湿了火囘药,弓弦也失去了弹囘性,向坡顶冲击的过程里,清兵还有石块和梭镖,他们却只有戴着头盔,套着胸甲的人体。

    一块石头凌空飞下,林堂杰没有躲闪,只是下巴一低,珰的一声,头盔被石头砸落,身形一晃,差点摔了下去。

    “指挥你怎么不躲啊?”

    背后有人扶住了他,关心地唤着。

    “我不是指挥了,是要替你们挡枪挡箭的兄弟”

    额头血丝流下,被雨水冲刷着,林堂杰毫不在意,一脚踩上了坡顶,挥动枪身,将两柄扎过来的长矛荡开,嘴里依旧如之前还是指挥那般呼喊出声。

    “刺刀——就是那般长”

    大跨步冲前,连枪带刀加上人就撞进了清兵群聚而起的防线,刺刀结结实实捅囘进了一个清兵的胸口,他不担心左右,自有同伴来填上,而他也要替他们遮护身侧。

    “长得鞑囘子直喊娘”

    呼喝声驱散了绵绵细雨声,再将一片低沉轰鸣拉起,不大的金鸡岭坡顶上,聚起的两千多清兵竟然被这三四百人撞得连连后退,就是这一撞,至少上百清兵的身体被接近三尺长的窄刃刺刀捅穿。

    一个把总软软囘瘫倒,双手还不甘心地把住插在咽喉下方的刺刀,两眼直直看着眼前的羽林军士兵。这士兵戴着有檐铁盔,身穿似藤似竹的胸甲,脚上的靴子厚实沉重,踩在泥里却不怎么打滑,身上还披着油布斗篷。而自己透水绵甲又冷又湿,不仅挡不住那长长刺刀分毫,腰刀挥舞起来也格外艰涩,脚下的官靴更是用不上力,一个照面,自己的命就这么送掉了。

    “早知道就不该顾着官威,换上草鞋,至少还能退得灵便……”

    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把总顺着对方抽刀的势头仆倒在泥水里,一只军靴踩在他的头上,将已经失去意识的脑袋沉沉踏入泥中,军靴的主人跟着战友一道,继续向前迈进,逼向下一个目标。

    细节决定成败,之前众人都还体会不深,如今在雨中泥泞之地跟清兵肉搏,羽林军将士装备和训练的优越之处顿时显露无遗。有檐铁盔保证了视线清晰,而清兵的斗笠淋了几天大雨,早已破损不堪,雨水就一直刷着眼皮。羽林军将士的胸甲虽然还是藤竹制,可鸡胸外形,外加雨水浸囘湿,表面极滑,不是大力的砍劈,类似捅刺等攻击都很难奏效。而清兵则基本没有防护,军将穿的绵甲反而成了累赘。羽林军的雨披是连袖套起来的,袖口还在小臂处扎了起来,大致能保证背后干燥,动作也不会太过僵硬。而清兵里,只有军将才有资格享受披着油布斗篷作战的待遇。

    另一个小细节则直接影响了双方的伤亡比,羽林军的军靴抓地结实,泥泞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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