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武后执政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大规模群臣上书反对她的决断,在野扬州之乱尚未平定,战火燃遍东南诸州,在朝大臣群起攻之,群情汹涌不可遏制,武后倍感压力,不得不召见群臣,以示安抚:“裴炎确实有谋反的企图,朕有证据,只是卿等不知道而已。”
武后言之凿凿,却丝毫没有出事谋反证据的意思,群臣哪肯罢休,仗着人多胆壮当即顶回去:“裴炎如果谋反,那么臣等也是反贼了。”
武后并不直接回答,但称:“朕知裴炎谋反,也知卿等不反。”
双方显然都是自由心证,武后说话云山雾罩,答非所问,一方面她和裴炎台底下的密谋太多,未可公诸于众,另一方面也实在很难拿出令人信服的罪状。“裴炎是否有谋反”变成了 “你是否相信裴炎会谋反”,依照法律程序收集证据论证裴炎是否有谋反的事实,变成了众陪审团官员表态预测裴炎是否有谋反的意图,而裁决完全主宰于武后一人之手。生死大事不再取决于他是否有犯罪,而取决于统治者是否要他死。对于习惯了样样通过正规法制渠道做事的唐人来讲,无法接受武后这样的做法,这次是裴炎,下次又会轮到谁?深深体会到唇亡齿寒的悲凉,为裴炎说话的朝臣们态度都十分坚决。而武后当时之权威不稳,也可以通过群臣咄咄逼人的语气体味出来,故此武后特地在言语中把裴炎和群臣区分开来,以示自己追究的只是裴炎,他人不必多事。
然而心仍是乱的,时局如此纷乱,她不能没有顾虑。思前想后,她又特派一位专使姜嗣宗前往长安,探听老臣刘仁轨的意见。
刘仁轨当时已经83岁了,这位老臣历事三朝,为人任侠时气,年轻时即以从八品下的小小县尉,杖杀恃宠而骄的四品都尉,由此受到太宗的赞赏。高宗时又因得罪皇后宠臣李义府而被贬至辽东战场白衣从军,却因唐军总督的意外亡故而暂代主帅,白江口一战名动天下,就此平步青云,累计战功而入相。特别是许敬宗退休后,刘仁轨已成为朝中最有影响力的宰相之一,兼修国史,贵盛已极。但随着太子弘病故,章怀太子被废,刘仁轨备受以裴炎为首的文官宰相集团的排挤和打压,特别是高宗病重、政府班子东迁洛阳之后,刘仁轨被独自留在长安,失去对朝政的影响力。高宗去世后,刘仁轨专门上书武后,要求她以吕后为鉴,不要擅权干政,然而没有得到朝臣的任何支持。裴炎出于自己的私心配合武后废黜中宗,武后借机临朝听政,局势由此发展到不受控制的阶段。现在他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神都竟突然派来专使把昔日政敌交到他的手里询问他的处理意见,人生之称心快意,莫过于此。
刘仁轨忍不住在心中大笑:“裴炎啊裴炎,你也有今日!今天废太子,明天废皇帝,机关算尽,聪明一世,自以为可以玩弄至尊于股掌间,其实也不过是那老妇人的一条走狗罢了。距离帮助太后废皇帝才得几日?便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场,岂可不为后来者鉴?”
“原来裴炎要谋反。”刘仁轨徐徐道,“老夫久居长安,不知世事已久,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武后第二次派专使探望刘仁轨,头一次的专使是武后的侄儿武承嗣,这一次是郎将姜嗣宗,应该也是她的心腹,当下添油加醋地说了下事情经过,少不了对太后的颂词和对裴炎的批判,字字句句均力证裴炎如何忘恩负义企图谋反。末了仍觉意犹未尽,又补充一句:“嗣宗早就看出此人心存异志,果不其然!幸好太后英明!”
刘仁轨越听越恶心,裴炎固然该死,像姜嗣宗这样落井下石的小人更让他反胃。历事三朝的刘仁轨深深明白,以他势单力孤行将就木的老朽之躯决无回天之力,武后夺权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但眼前这个家伙……
刘仁轨沉吟着,道:“原来如此。尊使早就知道裴炎有意谋反?”
姜嗣宗不虞有他,继续卖嘴,斩钉截铁地道,“那当然!此人狼子野心,绝非善类,仆射不可信人太过!”
“尊使目光如炬,真是后生可畏呀!”刘仁轨赞叹道,“太后还等着老夫的回信,劳烦尊使一同带去吧。”
“嗣宗理当效命。”姜嗣宗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使命,不放心地又追问一句,“那么仆射的意思是?”
刘仁轨一笑:“尊使都说裴炎确有谋反了,还会有假么?”
姜嗣宗很高兴,兴冲冲地带了刘仁轨的回书回京复命。正焦急等待的武后立刻展信观看,刘仁轨在不反对杀裴炎的同时还有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姜嗣宗早知裴炎谋反而不言。”武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算闭着眼睛,她也可以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这个姜嗣宗真是很不讨刘仁轨喜欢。刘公啊刘公,只要大家开心,区区姜嗣宗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刘仁轨的表态让正踌躇不决的武后吃了颗定心丸,只觉浑身舒泰,心情靓绝。笑吟吟地招招手让姜嗣宗上前来,“你的差使做得不错呀,刘公还专门提到了你。”
姜嗣宗兴奋得脸都红了,仿佛已经看到锦绣前程正向他招手:“啊,是吗?”
武后突然沉下脸来,冷冷地道:“他说你早知道裴炎谋反,却知情不报!”
可怜的姜嗣宗完全回不过神来,他矢志效忠的主人已经宣判了对他的终极裁决: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完全不必经过下狱审判这套繁琐的程序,直接拉出去,杀。
原来这趟长安之行不仅决定了裴炎的生死,也决定了他自己的生死。原来想出人头地不是只要眼睛亮会站队会表忠心就行了,他这点微末的道行,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在临死之前,倒霉的姜嗣宗总算看清楚了这一点,可惜,他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脖子上的绞索一紧,黑暗弥漫了整个空间,宣告着姜嗣宗性命的终结,也宣告着大清洗时代的来临。
(本节未完待续)
杀戒既开,武后不再手软,放开了手脚,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乱局。世情纷扰,那便有错杀无放过;快刀如雪,且看天下头颅几许。带头挑事的凤阁侍郎胡元范首当其冲,第一个响应的宰相级重臣侍中刘景先也不能放过,两人双双被捕下狱。另一名宰相郭侍举罢相,贬为太子左庶子。郭侍举是高宗病重之际,武后亲手提拔上来的四位低品级宰相之一,同期拜相的郭正一因拂逆武后之意在中宗正式掌政的前一天罢相,做了不到一年的宰相。郭侍举的仕途已经算不错了,做了一年半的宰相。
迅速处置了三位“首恶分子”,裴炎被立即押赴都亭驿前街问斩,家财籍没,亲戚流放岭外。不过抄家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裴炎说来也是堂堂首席宰相,竟然一贫如洗,家里储存的粮食还不足一石,观者莫不赞叹。裴炎这一辈子,做过的亏心事说来也不少了,枉死在他手里的人命如东 突厥降将阿史那伏念等算算看也有十几条,更不必说因他陷害被废的章怀太子和郁郁而终的裴行俭,反而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他一生中最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时候。因此,坐罪而被流放的亲友们对他没有半句怨言,仍然在他临刑前赶来为他送行。裴炎大为感动,环顾着因他被判罪的亲友,叹息道:“各位兄弟做官都是靠自己奋斗,我没有尽一分之力,如今却要因为我的缘故而被判流放边荒,实在可悲可叹!”他活着的时候说不上正气凛然,死倒是死得光彩夺目。刀过人头落,一代权相就此殒命,喷涌的鲜血洒落一地,成为光宅元年那个肃杀的秋天的又一个华丽祭品。
裴炎是武后废黜中宗的头号功臣,却也是武后单独掌权后清洗的头一位重臣。这样奇特的吊诡,日后将在武周朝的历史上反复重演,这究竟是历史的必然,还是武后有意为之?没有人能够说清。秋风萧瑟,漫卷起一天黄叶,在呼啸的风中辗转无定,一如这大时代里人的命运。
(本节未完待续)
秋,于时为阴,于行为金,主兵象杀伐,主大狱行刑。那边厢李孝逸大战徐敬业血流成河,这边厢武后整肃朝臣杀气严霜。三相去位,足以显露武后之心如铁石,却仍有不识相的人递密函上来为裴炎鸣冤,这封信来自于前线,作者正是裴炎好友、目前正手握重兵与突厥交战的大将程务挺。
自从裴行俭含愤退出军政界,程务挺是唐帝国升迁最快的将领了,而他也确有几分真本事,抗击突厥,扫平叛乱,皆马到成功,全胜而回,累计战功升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俨然已是帝国的擎天支柱。嗣圣宫变,他率领羽林军勒兵入宫,为武后顺利废黜中宗立下汗马功劳。程务挺在裴炎排挤掉裴行俭后才得以独当一面,因此十分感激裴炎。他战功卓著,又参与了废帝事件,自己也不禁认为他是帝国不可或缺的人才了,武后多少会卖他一些面子。何况他目前正率领大军与突厥交战,手下强兵悍卒无数,就算要比谁的拳头硬,他也是不怕的。
然而,程务挺太不了解武后了。在武后的眼中,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她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人,尤其是手握军权的武将。程务挺虽然是她的得力助手,也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武后仍然在他身边埋下了一着伏棋——程务挺麾下偏将裴绍业正是武后的心腹。
如同程务挺当初背叛主帅裴行俭以求得大唐第一名将的声名,裴绍业也背叛了程务挺投效了武后,以求得梦想中更光辉灿烂的前程。武后在和帝国官僚打交道的过程中,已对这些人的欲望和弱点了然于心,并成功地加以利用。“功名万里长安道,至今寂寞彭泽县。”在实现个人价值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性卑污与贪婪的一面,正是武后踩在脚下一步步登上女皇宝座的阶梯。
收到程务挺为裴炎求情的密函后,武后即刻做出反应:程务挺既是裴炎的好友,又与扬州叛乱集团的核心人物唐之奇和杜求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