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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已经没什么要闯荡出一片天地的大志向,觉得留在我们这个小城,有两三个朋友、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简单温饱的生活,足够。
也许每个月只有不到两千块的工资,比起在北京少了很多,但其实生活质量上,我觉得没有太多差别,况且我也不追求所谓的生活质量。
去小学面试那天,校长问我对教书育人有什么想法,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对王昭阳说:“做老师怎么了,为教育事业做贡献也挺好。”
王昭阳笑着说:“是吗,那你也来贡献一下试试。”
当年他一语成谶,我阴差阳错地居然还真的走上了这条路。那天我对校长说了什么,不太记得了,只是在那个瞬间,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多年来,我对王昭阳最深刻的感情,也许是感激。
感激他的鞭策和引导,他对我人生的一次次干预,让我从一个问题少女,走上了一条还算正经的人生道路。因为这份感激,我决定不再怨怪他什么,而将他化为一份好好生活的动力,我打算把关于王昭阳的一切,彻底翻篇了。
这些年我从没有真正地关心过吴玉清,我并不知道,从爸妈死后,我上高中开始,吴玉清就患有一定的精神抑郁,这些年她饱受人间寒苦,被欺辱、被看不起、被欺骗,这精神抑郁就发展成了精神病。
吴玉清第一次发病,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再之后陆续有过两次。最严重的这次,是年后在家看电视,看了个煽情的寻亲节目,午睡起来,忽然拿菜刀要砍人,她说要砍死自己的父母。
和吴玉清同住的老姐妹儿治不了她,打电话让我过去把人领走。
当时我正在和谢婷婷两口子以及陈飞扬斗地主,陈飞扬骑着辆破摩托车带我赶到的时候,吴玉清正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门刚打开,她就要杀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我挡在门口叫她阿姨,让她冷静一点,她手里的菜刀已经没什么方向,陈飞扬徒手接刀手心被划了很长一条口子。
送吴玉清去医院,医生说这情况精神病院也不收,只能接回家好好伺候,吃药养着,防止她精神受刺激,预防发病的可能性。
得,一来二去,吴玉清又砸回我手里了。
吴玉清在病房挂水,我陪陈飞扬去包扎手上的伤口,歉意满满。陈飞扬倒是大气,特豪迈地说:“幸亏是砍我手上了,要是砍在你身上,或者砍到别人,那就麻烦了。”
我说:“那还不如砍别人呢。”
陈飞扬:“砍我我又不讹你钱,砍别人身上你试试。”
有道理。
陈飞扬是这样一种人,即使你没多么喜欢他,但实在讨厌不起来,尽管他天天嘴巴上挂着“我喜欢你”,但却一点都不会给你压力。
这是一个特别真诚、特别积极的孩子,积极地对待每件事情,也许是多年艰苦训练训出来的良好品质,坚持不懈、勇往直前。
陈飞扬说他有两个梦想:娶燕小嫦当老婆和打一个世界冠军。
她住院这两天,我在找中介租房子,陈飞扬就一直跟着我,骑着辆摩托车给我当司机。
从高中开始,我就培养出一种摩托车情结,喜欢坐在摩托车后面,感受两边吹拂的气流;喜欢在路上,略过大片大片熟悉的风景。
年后天气还是冷的,幸而陈飞扬足够高大,可以帮我挡住绝大部分的冷风。路边依然有些摆小摊的,卖些即将过季的手套、帽子等保暖用品,陈飞扬把摩托车在摊位旁边停下,我们俩都没有下车。
我就坐在后面,他手长,直接拿起摊位上一双带毛的护膝,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三十块。”
我觉得这老板有点讹人,这马上过季了,二十块不能再多。我刚想讲价呢,陈飞扬个傻缺,用胳膊肘捅我一下:“拿钱。”
我愣,傻傻地翻口袋拿钱,他又捅我一下:“拿我的,这边口袋。”
我一伸手就能摸进他的口袋,把陈飞扬的钱包拿出来,给了老板三十块。然后陈飞扬下车,蹲在旁边低头给我绑护膝。
那一刻我愣了,差点儿飚出眼泪。
我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可又不能再深入地去想什么。陈飞扬一边绑一边说:“我妈说女人的膝盖要保护好,不然以后生了孩子,容易关节疼。”
我低头看着他,强忍情绪,不禁还是想起了当年,在黑洞洞的楼下,王昭阳把自己的大护膝绕两圈绑在我腿上,他说:“你没穿棉裤。”
再次经过那家皮具店,卷帘门已经垂下,红色的纸张上写着“转让出售”的字样,如今的王昭阳,以后的王昭阳,将会去往何方,似乎和我已经无关了。
我们看了附近很多房子,仅有一家满意的,还是我们找错了,人家只卖不租。
出租房里,房东还算热情,但对于自己家的破房并没有太多介绍,实在没啥可介绍的了,有的没的都在面儿上了。我能接受的价位,就是一套五六百的样子,但五六百的房子,基本除了床没有任何家具,更不要提装修之类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拆迁之前我住的那个家,也就是这样的条件,只是有几样破家具,摆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简陋。
“怎么样?”我问陈飞扬。
他去厨房转了一圈儿,吐了一个字:“破。”
我说:“还行啊,该有的都有。”
陈飞扬也不在乎房东在旁边,有话直说:“有什么啊,除了两张床,什么都没有。”
我说:“那些东西去旧货市场淘换就行了,我觉得还可以,地方也合适。”
“不行。”陈飞扬很坚决:“看下一家吧。”
说着就把我往外拉,上了陈飞扬的摩托车,刚骑到路口,我开始和他吵架,我说:“我看着还行啊,你总拉我干什么,好几次了。”
陈飞扬停下车,转头对我说:“我就是觉得不好。”
“好不好也是我住,我觉得好就可以了好吗?”
他说:“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女人住那么破的地方,那像个家吗,宿舍都不如。”
“谁是你的女人啊?”
陈飞扬:“你。”
“我不是。”
“以后会是的。”
我不想跟他扯这个:“我真服了你了,那现在怎么办,明天她就出院了,难道带她去住旅馆吗?”
“不行住我家?”陈飞扬随口一建议,我直接不想理他。
我们俩僵在这儿半天没动,陈飞扬摆弄着手里的头盔,说:“我有个想法。”
“说。”
“你阿姨上次是因为寻亲发病的,她这些年找过自己的亲人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
陈飞扬转头,有些激动:“要不然,咱们带她去找找试试吧,你知道她老家哪里的吗?”
吴玉清是被卖掉的,最开始是父母养不起送给别人,后来又被拐卖了,坎坎坷坷地走到现在,嘴里操的是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古怪方言。
我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贵州,叫什么二麻村?”
其实吴玉清对于自己的家在哪里,是有印象的,她被父母送走的时候,已经有八九岁了。我并不知道她这些年从来不主动找回去的原因,只是陈飞扬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忽然让我觉得很新鲜,有点意思。
我回去跟吴玉清商量,如果还惦记的话,咱们就回去看看。吴玉清很纠结,可能担心我打算把她扔回老家就不管她了。
但我又能分明感受到,吴玉清眼睛里对家乡的一丝渴望。很多人不能理解,我能,我和吴玉清都算是孤儿,那种孤独生活在世上,没有血浓于水的坚实依靠和陪伴,每每忽然想起,会让人觉得特别孤单。
但我和吴玉清还不一样,起码我知道自己亲人的死活,我心里是有底的。
出院以后,反正也没找到住的地方,我想着等我工作了,吴玉清再想回去找,我也没时间了,就和陈飞扬带着吴玉清踏上了归乡之旅。
陈飞扬这些年打比赛,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对旅行经验算得上丰富,也能照顾到吴玉清。
我们找到了二麻村,但没有找到吴玉清的亲人。
村里只剩下几个留守老人,吴玉清家的房子多年前就已经垮了,亲人也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唯一的一土丘坟头,说埋的是吴玉清的哥哥,坟头上长满了枯草,村子里好多坟都是不写名字的,吴玉清趴在坟头上痛哭了一场。
当时我站在陈飞扬旁边,眼睛红得很厉害。我经常见吴玉清哭,见她歇斯底里地哭,但从来没见她这样绝望过。
她那么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脸上都是泥土,我过去拉她:“走吧,阿姨。”
她不走,已经哭得没力气了,神神道道地念:“老子没有家,老子要死在这坨。”从二麻村到我们回来,这句话她念了一路。
我一直不懂的是,吴玉清记得回家的路,却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原因就是怕即使回去了,也找不到家。
火车站外,我带着内心受创的吴玉清,看着这个我长大的城市,第一次懂得没有家的迷茫。
陈飞扬去打了辆出租车,我扶着疲惫不堪的吴玉清上车,不知道该对司机说出哪个地址。这一刻我才开始意识到房子的重要性,哪怕是租来的。
陈飞扬说了自己家的地址,但我知道我是不会带吴玉清去他家的,如果是他自己住,我真的借住几天也就算了。
在小区附近下车,附近总是有旅馆的,现在只能先跟吴玉清过去凑合。我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
如果只是我自己,什么都好说,找工作有宿舍,每个月有工资,但现在带着个有病的吴玉清。可我又不能不管她,尽管我非常想不管她。
医生说,她这个病倒是不怕真的砍伤人,那种过激举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