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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眼睛怎么可以承载这么多的明亮与昏黑?如此的光彩焕然,却又如此的低黯隐忍。昼与夜交错流转的苍凉如此直接地投映在他的眼底,令骤然涌起的欲望在凝望中一寸寸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片黯哑空茫,宛如长途跋涉后疲惫的老人。
“走吧,”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里透着疲惫:“很晚了。”
苏锦望着他转身走到街边去拦车,高大的背影竟染着莫名的萧索。于是那一瞬间的恍惚便被长久的迷惘所取代。就在刚才,在他和她之间仿佛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分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她却抓不住。
微妙的悸动。却让人不知所措。
一路沉默地回到锦华小区,一进门陆显峰就急匆匆地直奔厨房而去,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可是他的眉头皱着,似乎很烦躁的样子。那是一种……不知道该跟谁发脾气似的烦躁。
苏锦站在门厅里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口的无力感。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能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房间就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呢?苏锦无奈地换了拖鞋,想来想去还是钻进了洗手间。
蓝幽幽的液体在掌心里慢慢地揉搓成了一团雪白的泡沫。被细腻的泡沫包裹着的手指因为偏瘦而显得格外细长,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触摸到掌心和指腹部的茧子,硬硬的,微微凸起。经常跑现场的人,手上都有这个。因为手里要提工具,而且在装置里几乎每天都要上下竖梯。即使是在冬天,她也不太敢戴着手套爬竖梯,因为怕抓不稳。
鄂林就说过她的手不像是女人该有的手。每次他这样说的时候,她心里都会有一点自卑。虽然她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
苏锦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镜子里,还是那张过了时的脸,不难看,也不好看。平淡无奇的五官,连皮肤都透着死气沉沉的苍白。只有嘴唇被自己咬得太久,略有些红肿,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
娇艳如玫瑰。
向往
突如其来的自卑。
苏锦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手指被捏得生疼却仍然无法驱散心头那种类似于挫败的微妙感觉。淡淡的沮丧,淡淡的不甘心。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复杂的心情因何而来。
苏锦冲掉手上的泡沫,冲着镜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声骂道:“你这傻女人能不能给我正常一点?!”
镜子里的脸因为生气而变得生动,苏锦瞪着镜子里那双圆眼睛颓然一叹,把额头抵上了冰凉的镜面喃喃叹道:“之之丢了,小言躺在医院里,孤儿院里还躺着一个小拖油瓶……可是我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
日子已经变得一团糟了,自己究竟还在别扭些什么呢?
“苏苏?”餐厅里传来陆显峰的声音。平淡的、平静的、全然恢复了他固有的漫不经心的腔调:“准备好了么?吃饭了。”
苏锦闷声答应。额头还顶在镜子上,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最近事情是比较多,而自己显然不擅长处理这一类的突发事件,偶尔有些失心疯的症状……也算是正常的应激反应吧。
从洗手间出来,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堆碟子:黄瓜丝、豆苗、笋丝,正中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酱。陆显峰一手端着一只面碗正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她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由得抿嘴一笑:“怎么样?有胃口了吗?”
苏锦心想:这男人……简直就是祸害。
“还有什么事是你不会做的吗?”苏锦接过他手里的面碗,心里灰溜溜的。
陆显峰居然真的开始蹙眉沉思。
苏锦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这哥儿们该不会说是生孩子吧?真要说出这样的大实话来,那也太……太……
陆显峰沉思片刻,目光开始漂移:“恐怕……还真没有。”
苏锦脸颊上的肌肉抽了两抽,真想冲上去揪住他的头发一边摇晃一边咆哮:你丫的生个孩子给我看看!
陆显峰瞟了一眼苏锦的面瘫表情,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地做总结:“嗯,确实没有。苏苏,你得承认,这人和人的确是有差距的。”
苏锦脸颊上的肌肉又抽了两抽:“你还能再嚣张点不?”
“绝对能!”陆显峰端起菜盘子把半盘子笋丝都拨到了她的面碗里:“先吃饭先吃饭,不吃饱肚子怎么嚣张得起来——等我吃饱了再嚣张给你看。”
苏锦拿筷子拨拉笋丝:“够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陆显峰从盘子上面瞥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你说,如果一个人喝高了,吐出来的东西里百分之八十都是笋丝……那她算不算是爱吃笋丝的人?”
苏锦皱眉,表情嫌恶:“你举的什么破例子?咱们可是在吃饭呢!”
陆显峰哈哈一笑,迅速转移了话题:“你是明天考试?考完试呢?留着等成绩还是直接回项目?”
苏锦咬着筷子想了想:“估计是得直接回项目。这两个礼拜已经压了不少事儿了。我师傅现在上不了班,本来是两个技术员的活儿都指望我一个人呢。”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事,”陆显峰好心好意地安慰她:“小言有护工照顾,再说还有我呢。你看我这厨艺,她想吃点啥高难度的,我都会做对吧?换了你行吗?”
尽管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苏锦还是觉得自己的脸颊又要抽抽了:“……你跟个女人比厨艺有意思吗?接下来是不是要跟我比比谁更漂亮啊?”
“怎么可能?!”陆显峰表情震惊:“这还用比吗?苏苏……我家难道没有镜子?你看看镜子再看看我……说实话……这还用比吗?!”
“陆、显、峰!”苏锦要抓狂了。
“哎!”陆显峰答得干脆,咬着筷子眼神清澈纯良。
苏锦瞪了他半天,还是自己先破了功,撑着桌子喷笑了出来。
陆显峰也笑了,眼神渐渐变得柔和。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一段时间的课苏锦一直没有好好上,临到考试自然要好好磨磨枪。虽然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考核,但是真要挂了……也还是很丢脸的。
坐在书桌旁一边照着资料念念有词,一边顺着门缝偷偷向外看。陆显峰还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手边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袅袅冒着热气。微垂的侧脸线条完美如雕塑。虽然他在饭桌上已经轻描淡写地说过了自己会占据另外一间卧室,临时性地住几天,但是直到这时苏锦才有了那么一点点……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过夜的微妙感觉。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空荡荡的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曾经多次给自己解围的男人,连空气里都多出来几分安稳的感觉。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会不会是因为在医院里看到了受伤的彭小言和林强,让他对苏锦的安全感到了担忧?苏锦连忙摇了摇头,迅速地否决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荒诞念头。做人不能太自恋了。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的,是否安全的问题根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何况他也说过自己并不是一个经常会发善心的人……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放在他手边的电话很突然地响了起来,流水似的前奏似曾相识。苏锦看着陆显峰十分迅速地接起了电话,然后转身去了阳台。十分谨慎的姿态,仿佛每迈出一步都已做好了迎接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
直到阳台门轻轻阖上,苏锦才想起他的手机铃声原来是李健的一首老歌,名字叫做《向往》。她还记得那歌词里说:我知道并不是所有鸟儿都飞翔/当夏天过去后/还有鲜花未曾开放……
“当春风掠过山岗/依然能感觉寒冷/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苏锦晃着脑袋哼了两句,忽然觉得这其实是挺伤感的一首歌。陆显峰蛮爽快的一个人,干吗要选这样一首歌做手机铃声呢?一天少说也得听个十好几遍……心情难道不会变得压抑吗?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直到若干时日之后又一次在饭桌上听到了熟悉的旋律,苏锦才又想起来这个问题。
“为什么?”苏锦咬着筷子问他:“明明像这种又伤感又阳光的旋律……跟你这个人完全不搭调嘛。”
陆显峰不怎么在意地瞥了她一眼:“因为歌词很好——尤其是后半部分。”
“呃?”苏锦困惑地眨眼,吃完饭之后特意上百度去搜被自己遗忘的后半部分歌词。
“……我知道并不是耕耘就有收获/当泪水流干后/生命还是那么脆弱/多残忍你和我/就像流星滑落/多绚烂飞驰而过/点亮黑夜最美烟火……”
这个……这个……不是比前半部分还要伤感吗?
苏锦于是愈加困惑:难道是因为春天要来了,陆大顾问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蠢蠢欲动的荷尔蒙气息,于是内心充满了缠绵忧伤……预备要变身为文艺青年了?!
不会吧?!
文艺青年陆显峰站在黑暗中,举着手机字斟句酌地在回复短信:“花生壳严丝合缝,不好剥。我怀疑问题出在那层薄膜上。要剥出来吗?”
短信发出,屏幕慢慢暗了下去。
陆显峰深深吸了一口烟,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沉默地呼吸着初春夜晚略显湿润的空气。这样的温度,连厚夹克都有些穿不住了,料峭春寒中已经夹杂起了一丝丝暖融融的气息。再过一段时间,迎春就要开花了吧……
眨眼之间……又一春了……
陆显峰眯起双眼,微微侧头避开了指间蒸腾起来的烟雾。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没有烟瘾的人,即使每天一包两包地抽也不过是为了分散心理上的压力,所以他向来是手边有什么就抽什么。今天抽的就是从助理那里顺来的白沙。反正什么样的烟到了他的嘴里也都是一个味道——不管是两块五一盒的哈德门,还是一百五一盒的南京。当然象后者那么贵的东西,他基本上都是从老总那里顺的。
其实差别不大。他想。其实人和人差别也不大。构造相同的肢体、成分相同的肌肉组织、甚至连行为模式都大同小异……
可是就好像从材质相同肉排上升腾起了不同颜色的蒸汽,机构相同的大脑偏偏产生了各不相同的思想,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得无法追溯源头——那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