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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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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矮土屋,一天一天地迎来一生中的所有日子,又一个个打发走。
  现在他走了,走的不远,偶尔还听到些他的消息。我迟早也走。我没有多少要干的事。除了观察活着的人,看看仍旧撒欢的牲口。迟早我也会搁荒一块地,住空一幢房子,惹哭几个亲人…
  野兔的路
  上午我沿一条野兔的路向西走了近半小时,我想去看看野兔是咋生活的。野兔的路窄窄的,勉强能容下我的一只脚。要是迎面走来一只野兔,我只有让到一旁,让它先过去。可是一只野兔也没有。看得出,野兔在这条路上走了许多年,小路陷进地面有一拳深。路上撒满了黑豆般大小的粪蛋。野兔喜欢把自己的粪蛋撒在自己的路上,可能边走边撒,边跑边撒,它不会为排粪蛋这样的小事停下来,像人一样专门找个隐蔽处蹲半天。野兔的事可能不比人的少。它们一生下就跑,为一口草跑,为一条命跑,用四只小蹄跑。结果呢,谁知道跑掉了多少。
  一只奔波中的野兔,看见自己昨天下午撒的粪蛋还在路上新鲜地冒着热气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吃窝边草的野兔,为一口草奔跑一夜回来,看见窝边青草被别的野兔或野羊吃得精光又是什么感触。
  兔的路小心地绕过一些微小东西,一棵草、一截断木、一个土块就能让它弯曲。有时兔的路从挨得很近的两棵刺草间穿过,我只好绕过去。其实我无法看见野兔的生活,它们躲到这么远,就是害怕让人看见。一旦让人看见或许就没命了。或许我的到来已经惊跑了野兔。反正,一只野兔没碰到,却走到一片密麻麻的铃铛刺旁,打量了半天,根本无法过去,我蹲下身,看见野兔的路伸进刺丛,在那些刺条的根部绕来绕去不见了。
  往回走时,看见自己的一行大脚印深嵌在窄窄的兔子的小路上,突然觉得好笑。我不去走自己的大道,跑到这条小动物的路上闲逛啥,把人家的路踩坏。野兔要来来回回走多少年才能把我的一只深脚印踩平。或野兔生气,不要这条路了。气再生得大点,不要这片草地了,翻过沙梁远远地迁居到另一片草地。你说我这么大的人了,干了件啥事。
  过了几天,我专程来看了看这条路,发现上面又有了新鲜的小爪印,看来野兔没放弃它。只是我的深脚印给野兔增添了一路坎坷,好久觉得不好意思。
  卖掉的老牛
  秋收之后,父亲把家里那头老牛卖了,因为父亲越来越需要一头更强壮的耕牛。我们看着它被人牵走了。
  它被卖到另一家,仍旧是耕地和拉车。我们常在土路上碰到它,只是默默望一眼,跟赶车人说几句闲话。对牛,我们确实不知该说什么。
  牛的一生没法和人相比。我们不知道牛老了会怎么想。这头牛跟我们生活了十几年,我们喝斥它、鞭打它,在它年轻力壮的时候,在它年迈无力的时候。我们把太多的生活负担推给了牛。即使这样,我们仍活得疲惫不堪。常常是牛拉着我们,从苦难岁月的深处,一步一步熬出来。
  我们从未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过牛。夜晚它拴在屋后的破牛棚里好像是邻居。其实,它跟停在院子里的笨重牛车一样,仅仅是工具。我们喂养它,希望它膘肥体壮,就像希望五谷丰收。牛也是粮食。
  一个黄昏,父亲和牛一前一后回到家里,夕阳照在他们落满尘土的身上,我忽然发现,牛和父亲一样,饱经风霜。
  我们同样不知道父亲老了又是怎么想的,他卖掉那头牛,或许是不忍宰杀的缘故,也可能他想到了自己。
 一条土路
  每个村庄都用一条土路与外面世界保持着坑坑洼洼的单线联系,其余的路只通向自己。
  每个村庄都很孤独。
  他们把路走成这个样子,他们想咋走就咋走。咋走也走不到哪里。人的去处也是一只鸡、一条驴、一头山羊的去处。这条土路上没有先行者,谁走到最后谁就是幸福的。谁也走不到最后。
  磨掉多少代生灵路上才能起一层薄薄的烫土。你我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生命像根没咋用便短得抓不住的铅笔。这些总能走到头的土路,让人的一辈子变得多么狭促而具体。
  走上这条路你就马上明白你来到一个地方了。这些地方在一辈子里等着,你来不来它都不会在乎的。
  一个早晨你看见路旁的树绿了,一个早晨叶子黄落。又一个早晨你没有抬头你感到季节的分量了。
  人四处奔走时季节经过了村庄。
  季节不是从路上来的。
  路上的生灵总想等来季节。
  这条路就这般犹犹豫豫,九曲回肠,走到头还觉得远着呢。这条路永远不会伸直。一旦伸直路会在目的地之外长出一截子。这截子是无处交待的。
  谁也不能取消一段路。谁也不能把一条路上的生灵赶上另一条路。
  这些远离大道的乡村小路形成另一种走势。
  这些目的明确的路,使人的空茫一生变得有理可依。他看到更加真实的,离得不远的一些去处,日复一日消磨着人的远足。
  这些路的归宿或许让你失望呢。
  它们通向牛圈、马棚、独门孤院的一户人家、一块地、一坑水、一片麦场、一圈简陋茅厕……
  这些枝枝杈杈的土路结出不属于其他人的果实。要是通到了别处肯定会让更多生灵失望呢。

  住多久才算是家 
  我喜欢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具体点说,是在一个村庄的一间房子里。如果这间房子结实,我就不挪窝地住一辈子。一辈子进一扇门,睡一张床,在一个屋顶下御寒和纳凉。如果房子坏了,在我四十岁或五十岁的时候,房梁朽了,墙壁出现了裂缝,我会很高兴地把房子拆掉,在老地方盖一幢新房子。
  我庆幸自己竟然活得比一幢房子更长久。只要在一个地方久住下去,你迟早会有这种感觉。你会发现周围的许多东西没有你耐活。树上的麻雀有一天突然掉下一只来,你不知道它是老死的还是病死的;树有一天被砍掉一棵,做了家具或当了烧柴;陪伴你多年的一头牛,在一个秋天终于老得走不动。算一算,它远没有你的年龄大,只跟你的小儿子岁数差不多,你只好动手宰掉或卖掉它。
  一般情况,我都会选择前者。我舍不得也不忍心把一头使唤老的牲口再卖给别人使唤。我把牛皮钉在墙上,晾干后做成皮鞭和皮具;把骨头和肉炖在锅里,一顿一顿吃掉。这样我才会觉得舒服些,我没有完全失去一头牛,牛的某些部分还在我的生活中起着作用,我还继续使唤着它们。尽管皮具有一天也会磨断,拧得很紧的皮鞭也会被抽散,扔到一边。这都是很正常的。
  甚至有些我认为是永世不变的东西,在我活过几十年后,发现它们已几经变故,面目全非。而我,仍旧活生生的,虽有一点衰老迹象,却远不会老死。
  早年我修房后面那条路的时候,曾想这是件千秋功业,我的子子孙孙都会走在这条路上。路比什么都永恒,它平躺在大地上,折不断、刮不走,再重的东西它都能经住。
  有一年一辆大卡车开到村里,拉着一满车铁,可能是走错路了,想掉头回去。村中间的马路太窄,转不过弯。开车的师傅找到我,很客气地说要借我们家房后的路倒一倒车,问我行不行。我说没事,你放心倒吧。其实我是想考验一下我修的这段路到底有多结实。卡车开走后我发现,路上只留下浅浅的两道车轱辘印。这下我更放心了,暗想,以后即使有一卡车黄金,我也能通过这条路运到家里。
  可是,在一年后的一场雨中,路却被冲断了一大截,其余的路面也泡得软软的,几乎连人都走不过去。雨停后我再修补这段路面时,已经不觉得道路永恒了,只感到自己会生存得更长久些。以前我总以为一生短暂无比,赶紧干几件长久的事业留传于世。现在倒觉得自己可以久留世间,其他一切皆如过眼烟云。
  我在调教一头小牲口时,偶尔会脱口骂一句:畜牲,你爷爷在我手里时多乖多卖力。骂完之后忽然意识到,又是多年过去。陪伴过我的牲口、农具已经消失了好几茬,而我还这样年轻有力、信心十足地干着多少年前的一件旧事。多少年前的村庄又浮现在脑海里。
  如今谁还能像我一样幸福地回忆多少年前的事呢。那匹三岁的儿马,一岁半的母猪,以及路旁林带里只长了三个夏天的白杨树,它们怎么会知道几十年前发生在村里的那些事情呢。它们来得太晚了,只好遗憾地生活在村里,用那双没见过世面的稚嫩眼睛,看看眼前能够看到的,听听耳边能够听到的。对村庄的历史却一无所知,永远也不知道这堵墙是谁垒的,那条渠是谁挖的。谁最早趟过河开了那一大片荒地,谁曾经乘着夜色把一大群马赶出村子,谁总是在天亮前提着裤子翻院墙溜回自己家里……这一切,连同完整的一大段岁月,被我珍藏了。成了我一个人的。除非我说出来,谁也别想再走进去。
  当然,一个人活得久了,麻烦事也会多一些。就像人们喜欢在千年老墙万年石壁上刻字留名以求共享永生,村里的许多东西也都喜欢在我身上留印迹。它们认定我是不朽之物,咋整也整不死。我的腰上至今还留着一头母牛的半只蹄印。它把我从牛背上掀下来,朝着我的光腰干就是一蹄子。踩上了还不赶忙挪开,直到它认为这只蹄印已经深刻在我身上了,才慢腾腾移动蹄子。我的腿上深印着好几条狗的紫黑牙印,有的是公狗咬的,有的是母狗咬的。它们和那些好在文物古迹上留名的人一样,出手隐蔽敏捷,防不胜防。我的脸上身上几乎处处有蚊虫叮咬的痕迹,有的深,有的浅。有的过不了几天便消失了,更多的伤痕永远留在身上。一些隐秘处还留有女人的牙印和指甲印儿。而留在我心中的东西就更多了。
  我背负着曾经与我一同生活过的众多事物的珍贵印迹,感到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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