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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巧克力的魔力,许多甜点便有了神奇光环。我最叹赏石板街的冰激凌。巧克力雪糕底子上嵌着彩虹棉花糖,甜美的陷阱让人欲罢不能,又爱又恨,像美菲斯特于浮士德,白骨夫人于猪八戒。从来洁白的香草(vanilla)是纯洁天使的化身,暗褐的巧克力是蛇蝎美人。不记得是哪一部电影里,表现主人公内心善恶激战,在冰激凌店里,穿白衣的良知独据一杯香草雪球侃侃而谈,片刻间善消恶长,穿黑衣的恶念冷嘲热讽一番以后,质问香草冰激凌是哪个白痴留下的,不屑地说“我只吃石板街”。巧克力花生酱雪糕,甜里带微咸,两种滋味都浓到极处,酽到极处,却如胶似漆,不起半点争执。巧克力奶油樱桃蛋糕,集万种风情于一身,惟一袭紧身白色套装,更缀以血红樱唇的黑珍珠名模纳奥米·坎贝尔堪比。而蛋糕以轻清为佳,才好让奶油和樱桃也有个表现的机会。饭后甜点“巧克力三重奏”,由清到浓,有移步换景之妙。农夫市场(farmersmarket)卖水果的摊子总有整个的包裹巧克力的苹果草莓,褐色发亮,列阵整齐如军队,蔚为壮观。路过的小孩子是必不放过的。室友Andrea曾经在情人节的夜晚做过一道甜点,上面是轻软的蛋糕,下面是火热半融的巧克力布丁。盛到盘子里再扣上一大勺冰凉的雪糕,水火交融。在恋爱的节日,收到男朋友的花束音乐和女朋友的美味甜品,情人节的快乐,也莫过于此了吧。
自制巧克力是很流行的。一样说爱情,自己做的就比商店里买来的有魔力许多。像小说《浓情巧克力》写的,含有女孩眼泪的巧克力让所有宾客都潸然泪下。做巧克力的基本步骤是将大块原料在双层锅子里化开,加入自己喜欢的配料,倒到模子里便是了。女孩子总在情人节做巧克力送给朋友,中意的男孩当然要特别些,多送些。有心武装自己的爱情,可求助书店里琳琅满目的巧克力菜谱。只希望每个女孩决定为某个人做巧克力时,那个幸运的男孩值得精心准备的浓浓的甜蜜。
纵横四海异乡人的蚕豆
我爱吃蚕豆,干的鲜的都爱。然而我没有福分与蚕豆青梅竹马,比邻而居,年年季节到了的时候上菜场问候一下。我于蚕豆是异乡人。人物相交,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我对蚕豆当属后者,一相逢便爱上了。爱上一个异乡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蚕豆的同乡,是鲁迅、汪曾祺他们。小时读《故乡》,生吞活剥。这么多年下来,有印象的只剩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大白鱼般的船背着孩子在浪花里蹿,以及乌油油结实的罗汉豆。那时根本不知道罗汉豆是什么豆,也没见过旺相的罗汉豆长在地里是怎样的蓬勃。只是无端地觉着鲁迅白茫茫一片不能回头的酸楚。他再也找不回的瑶池仙宫般的好戏,吃不到一群孩子在船舱里盐柴煮的罗汉豆。直到读了汪曾祺,才知道鲁迅的罗汉豆就是蚕豆。新鲜大捧地从地里摘下来,掐得出青涩汁水。罗汉豆老了,煮作茴香豆,一碟碟都是孔乙己的寒苦。汪曾祺的蚕豆就温和得多,嫩蚕豆炒红苋菜,炒咸菜,香油炒作蚕豆泥送粥,老蚕豆煮熟串成佛珠给孩子挂脖子上。惊涛骇浪的辰光都过去了,再不必提,留下微茫淡远。干蚕豆浸了水,盖上湿布巾孵成发芽豆,加盐和香料煮熟,也是江南人的下酒菜。高阳管这叫“独脚蟹”。我从《胡雪岩》里看来,不知道现在杭州还有没有这种吃法和叫法。看过一本上海食谱,有葱炒发芽豆、糖醋发芽豆,吃法不少。可惜从来没机会尝尝。
最早爱上蚕豆,从儿时的零食怪味豆开始。小学时口袋里没有多少钱,只够买一包牛肉干,或一小块朱古力板,或一包怪味豆。怪味豆几乎都是重庆来的,甜咸麻辣,怪得可以。怪味慢慢消去以后,里面油炸蚕豆特殊的香味浮现在味蕾上。为了那点蚕豆香,不停地嚼怪味豆,没多久就麻得两泪交流。奶油五香豆比怪味豆和颜悦色,不会刺激孩子的弱小舌头。蚕豆一粒粒平头整脸,光洁无疵,吮一吮有奶的甜香。可我一直不喜欢,嫌它太暧昧,甜咸两头不到岸,娘娘腔。有人请我就抓几粒,没人请从不自己沾边儿。后来到了多伦多,唐人街商店也卖怪味豆,包装居然都没怎么变。偶然买一包,开头几个还有当年怪味豆的意思,越吃越不对劲儿。可能因为关山历久又储藏有年,蚕豆走了油,变了味,麻辣甜咸也盖不住了。
高中时常在学校的小卖部买零食。除了糖渣一样的巧克力和石子般的硬糖,可吃的只有兰花豆,透明厚塑料袋包装的油炸蚕豆,沾着透明的盐粒。蚕豆炸得酥松,壳和豆嘴都张着,偶然有几个绽成兰花指。“兰花豆”之名可能由此而来,这个名字看着有点上纲上线,但那包装当时是鹤立鸡群一样极雅的。油炸咸蚕豆耐嚼,可以把嘴巴从上午到下午都占着。大人买兰花豆是下老酒,我用来下大玻璃罐泡的茶,或是白开水。班里每天打两次开水,冬天茶常是冷的。高中三年的生存意义就是考大学,所以不得不把一天里一半多的时间都花在学校。十五六岁正是苦闷彷徨得咬牙切齿的年纪,于是在课堂上偷着看武侠看诗歌看《麦田里的守望者》,闻鸡生气,见月伤心。饱尝冷苦的茶水和涩脆的蚕豆壳,三年也就这么过了。汪曾祺读中学,吃粉盐豆,喝茶水,读二安词。他那时的年轻人早早地被当成大人对待,也早早地养成了冲淡的性格。多伦多没有兰花豆,只有“莲花豆”。包装比记忆中的兰花豆粗糙许多。一样是油炸蚕豆撒盐,但实在放得太久,有的能看见包装袋壁上汪着油星。吃过两包以后,兴味索然,继续用干无花果送滚热的乌龙茶。
第一次吃到蚕豆做的菜还是在香港。正值春末,江南的蚕豆大批运到。香港的上海饭店时鲜菜单上蚕豆隆重登场。家里的朋友请吃饭,在“香港老饭店”。让我点菜,我点了鸡油蚕豆。上桌来果然腴滑清香,非比寻常。有深红的火腿末点缀,好像笛声三弄,惊破梅心。一下子就爱上了。去上海玩时,在吴越人家吃面,我嫌不够饱,又叫了豆瓣酥,一吃销魂。重游上海,仗着自己是客人,餐餐都要点豆瓣酥、马兰头、鸡毛菜。更有一面镶咸蛋黄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上海真是过足了蚕豆瘾。
香港的菜场里当季时有新鲜蚕豆卖,半尺长的青绿豆荚装在竹箩里。卖的人不太热心,买的人也不多。广东本地人不怎么吃蚕豆,无论是新鲜还是干的。当中有什么说法,不得而知。就像广东人也不怎么吃笋,说笋“毒”而且“发”,效果不下赐死徐达的蒸鹅。当年内战时很多上海的官商人家逃难到香港,带着金条安顿下来,也带来了上海的肠胃。新鲜蚕豆,冬笋,鳗鲞,青鱼干,虾子,玫瑰大头菜,宁式年糕,在香港统统买得到正宗货。贩这些东西的店叫南货铺,因为江浙苏杭都在南方,供应在北京做官的江南仕宦人家之需。这样的杂货店开到香港,仍然叫南货铺,虽然香港比苏杭要“南”得多。这些东西在广州就难觅,因为广州没有这样一段做避风港的历史。时移世易,当年上海来的移民,他们的子孙已经成了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不再对那些琐碎的“南货”感兴趣。所以香港的南货店只有老字号,没有新势力,靠一年一度的大闸蟹季撑着,顺便带卖上海宁波老人的乡愁。现在香港人纷纷移居到加拿大,带去了烧鸭白斩鸡和砂煲煨的丝袜奶茶。新一轮的融合,也正在加拿大上演。
在加拿大住下,我才开始试着自己做蚕豆菜。菜谱靠网上看来和个人体验,反正自家出品只要不烧焦就能吃下去。唐人街超市春末有绿蚕豆荚,价钱不贵,只是要仔细挑选,因为长途运输,很多变得惨不忍睹。一箱里有差不多一半残枝断梗。半天才能拣满一袋。风尘仆仆的蚕豆买回家剥去黑脏的荚,登时露出粉嫩面目。蚕豆嘴儿——与豆荚相连的部分,仍是青白色,不像老蚕豆般黑心。下锅一炒,豆皮皱起,粉青变碧绿。油光潋滟,惹人神思。第一次自己做蚕豆,还很郑重地买了块金华火腿,先蒸熟再切粒,与蚕豆同炒。味道和卖相自然上佳,可是费在火腿上的工夫比蚕豆还大,从此就省了。因为没有会烧菜的阿姨太婆耳提面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自己做蚕豆菜的时候自然天不怕地不怕,突发奇想信手拈来,毫无清规戒律。新鲜蚕豆没货,冰冻蚕豆一样好用。加肉片加鸡丁甚至加本地产的大黑蘑菇portobello,都无夺蚕豆那似淡妆而浓抹的鲜味。炒得焦些或烩成汤汤水水,一熟便起或开花大煮,自己都吃得欣然。
自己做饭以后,发现豆瓣酱是个好东西。没有性格的啥啥炒肉,放点豆瓣酱味道就鲜活了。按图索骥在唐人街买豆瓣酱,网上的权威四川ID,指明要鹃城牌的郫县豆瓣。说好处是特别干,除了碎辣椒就是蚕豆瓣,又浓又鲜又香又辣,下锅以前要先剁碎。买回来挤出一点看看,似乎也没有想像的那么干,用锅铲捣捣就差不多了。豆瓣酱在中国妇孺皆知,因为站在回锅肉等川菜巨头的肩膀上,连带郫县也出了名。靠菜出名的还有出榨菜的涪陵,出灯影牛肉的自贡。四川人对饮食的热爱,不下于广东人。可是四川菜里却不太见新鲜蚕豆,可能是鲜蚕豆没熟就摘下来,太浪费粮食地气,如北京之水嫩的鸡头米于之老鸡头。
原以为自己和蚕豆是他乡故知,说不尽的惺惺相惜。直到有一天一时兴起进墨西哥人开的干货店逛逛,发现琳琅的豆子干果里赫然就有光滑坚硬的大干蚕豆,标的也不是英文名字broadbean,而是另一个永远记不住的词。那种震惊就像约会某俊男数次后才知道他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仔细端详,可不就是我爱的蚕豆。不只有大而扁的,还有一种小且圆,比黄豆略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