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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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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要我去指挥别人——那等于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可是白天与我在一起干活的同类们,却
立刻和那泡乌鸦屎联系到一块儿了,说我到了时来运转的时候了。并且在我走出屋子的时
候,有人高喊——乌拉!(乌拉即当时的苏联语“万岁”之意)
    从“乌鸦”到“乌拉”,真有点像是一个寓言。一切正如王贵峰所告诉我的那样,我走
进董维森的办公室,他就通知我这一“任命”。我反复说明我不是那块材料,又没有干过这
种工作。我说我不怕劳动,不怕吃苦——但是不会组织劳动,更没有管理几十号人的本领。
董维森一开始没有批评我什么,听到后来终于识破了我的心机:
    “你是不是不愿意向政府汇报别人的思想,以显示你的清高?”
    我违心他说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是董维森对我亮出了底牌,他说:“你们里边不缺爱
打小报告的人。比如,今天在工地上,一泡乌鸦屎拉到你身上的事,我马上就知道了——政
府的耳报神有的是,可是这种汇报对你们自己毫无意义。上边关注的不是这些屁事,而是你
们中间有代表性的人物的动态。比如,你要去的四小队里,有被毛主席点过名的谭天荣,有
被陈毅称之为忘了本的刘介梅式的人物周大觉……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们不过才来了多
半个月,有关他俩的报告不少,但是从我的感觉里,都不是真实的——其中不外说他们至今
还如何如何反动。我看,他们各方面都还不错嘛!所以,要找一个能识大局。有清醒意识的
人,去这个小队。看了你的副档,别人说你思想反动的小报告不少——我看都是一些急于立
功。泯灭知识分子天良的人。说到这儿,你是不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在那个年代,一个劳改干部能讲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我感到震惊。在《走向混沌》第一
部中,我曾写到过一名叫曹茂林的中队长,他展示的是对苦难囚徒人性美的一面。当然潜藏
在人性美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是曹茂林对受难知识分子的无法表达的同情;而这位董指导
员,表现出来的没有人性的面纱遮面——他与我谈话的内涵则完全是政治性的命题,因而我
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惊愕地答不出半句话来。“你听明白了没有?”他见我久久无言,走
到火炉旁捅了捅炉火——再把屋门关上,然后又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两眼直视着我说:
“你折进大墙的原罪,我都看了。你事后写的检查,我也都粗粗地翻了一遍。该怎么对你说
呢?大跃进、大炼钢铁……你表达的是许多老百姓心里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我顶多算半个知
识分子吧,但不是个睁眼瞎子。上次找你谈话,我有一点儿没有告诉你——你那部退到这儿
的小说《黑土》草稿本本上,分明写着‘经查,没有发现问题’——既然没有问题,为什么
非把你送到这儿来!”
    我低下头来,无言以答——因为我不仅很害怕提及这些问题,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可
是此时此地,被一个对我执行专政的干部,提了出来(正是基于这些原因,当1979年我的
问题平反,我从山西回到北京之后,我急于要去看望的劳改干部,除了曹茂林,就是董维
森。曹没能找到,而找到了董——他请我在西皇城根他的家中吃了饭,在对饮之中,我和他
一起回忆了当时的许多生活细节。我代表我们一代受难知识分子,向这位正直并关注中国前
途和命运的公安干部,表示了深深的敬意)。面对董如此的坦诚,我已无退路可寻,但我清
楚地记得,我对当好这一角色仍然十分胆怯。
    回到监舍,当天晚上就从二小队搬到四小队落户了。尽管是一个简单的行李和脸盆之类
的杂物,还是有几个同类帮我搬运。之所以如此,皆因那泡乌鸦屎的故事,在曹君“反弹琵
琶”的解析中,似乎得到了应验。在某种意义上回眸当时,这种命运的安排,是早就注定了
的——因为董十分看重知识分子的良知。但是此举,对我也有着它的负面价值——它使我本
来就孕生了的梦,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仿佛我真是怀胎十月的母体,那婴儿当真就要分娩了
似的。
    这个婴儿就是在我心中已然死了的文学。我写信给绍棠,给燕祥,给厚明……我告诉他
们我还活着,而且活得离他们越来越近,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相互叙
叙别情。绍棠的信,复得非常及时,他告诉我燕祥正在忙于搞一部苏联的《叶尔绍夫兄弟》
的舞台剧本,他则在写他的小说。至于时局,时暖时寒,听说党内又有反右倾之说云云。他
在信尾是不留名的(这是我进劳改队之前,就相互约定了的),但他那粗粗的、挥洒自如的
钢笔字,我已然结识八、九年了。也就是在这段时日,我复苏了的文学神经,指使我给我文
学启蒙老师孙犁,写了一封十分动情的信。为了不给这位我崇敬的前辈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右派身份连累善良),我特意用了一个印有许多花纹的信皮(就像是一个女性的信函),
并隐去发信的地址,将信寄往《天津日报》文艺周刊。我在信中告诉孙犁前辈,我虽身处逆
境,但无论还要面对多么大的困难,我的生命都不会离开文学。信尾,我告诉长者不必复信
给我,我正在某一个劳改驿站上过着常人感悟不到的生活,并希望孙犁珍重身体。
    没有料到的是,孙犁当真收到了这封信。当我在1979年复出后,孙犁同志为我第一本
书作序时,在书的卷首留下这样的一段文字:
      如果我的记忆力还可靠,那是在一九六四年的秋天(应是一九六三年
    的早春——笔者),我收到一封没有发信地址的长信,是从维熙同志写给
    我的。
    信的开头说,在一九五七年,当我患了重病,在北京住院时,他和刘
    绍棠、房树民,买了一束鲜花,要到医院去看望我,结果没得进去。
    不久,他便被错划右派,在劳改农场。矿山做过各种苦工,终日与流
    氓,小偷,甚至杀人犯在一起。
    信的最后说,只有组织才能改变他的处境,写信只是让我知道一下,
    也不必回信了。那时我正在家里养病,看过信后,我心里很乱。夜晚,我
    对也已经患了重病的老伴说:
    “你还记得从维熙这个名字吗?”
    “记得,不是一个青年作家吗?”老伴回答。
    我把信念了一遍,说:
    “他人很老实,我看还有点腼腆。现在竟落到了这步田地!”
    “你们这一行,怎么这样不成全人?”老伴叹息地说,“和你年纪相
    当的,东一个西一个倒了,他不是一个小孩子吗?”
    这就是我在苦苦寻梦时期留下的一幅精神缩影。在给孙犁同志的信中,究竟还写了些什
么,我已无从记忆;但是对所处境况的感慨,以及圆我文学之梦的期冀,深藏在文字之中,
则是一个肯定的事实。但是不久,沉重的体力劳动,第一次撕碎了我的梦幻。
 
第7节 挖湖造山的记忆
        在团河农场的日历牌中,没有比这一段日子,更具有英雄主义色彩了。
    在凤河边上浪漫了不久,我们便开始了一项名叫“人工湖工程”的艰辛劳动。那是寒冬
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
    那里远离团河宫,而在总场场部的一侧。死了诗情的风景线,同类们又回到了过去的日
子。开挖人工湖动员会上的报告很简单:团河是个经常接待外国人参观的模范监狱(南区皆
为犯人),为美化环境之需,要开挖一个开阔的人工湖,把挖湖的土,堆成一座山——有山
有水,将为农场增光增色。当然,这里边更深一层的含义,是让右派们在艰苦的劳动中脱胎
换骨。中队长高元松是个讲话简短的人,没有虚词废话。
    在我的记忆中,这项工程是在我担任第四小队队长之后的一、两天内开始的。由于我们
要到离开三畲庄很远的地方去挖冻土,因而每天要带上锹镐等许多工具,列队前往工地。也
正因为路远,中午不能回来吃饭,伙房要把饭菜送往工地——在露大的冬日荒原上吃午餐,
十分艰苦。此外,同类们需要把一筐筐挖出的稀泥,运往几十米之外的地方堆积成山,这之
间的距离,足以使懦夫怯步。
    在80年代的一年夏天,日本女作家山崎丰子,来我家做客时,曾敏感地看见我的双肩
失平。我向她简单他讲述了当年挖人工湖时的状况,我常用左肩,所以左肩比右肩高出来一
块肉疙瘩。山崎丰于是个直性子的老太太,她用手扒开我的衣领,站在我的面前,仔细地端
详了好一会儿,突然之间,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我则没有任何感伤之情,因为若论
肩上的磨难与负重,我可能还比不上一个黄土高原上的挑夫——我想,她的眼泪不是为我一
个人而流,是为中国一代受难的知识分子而流淌的——因为在那个年代,留下双肩失衡症的
不止我一个人——我们像是一匹匹苦驼,只知道拼命地劳作。
    我这个小队长的差事,本来可以不参加劳动的。但是受一种使命感的支配,我从不借此
逃避劳动——正好相反,哪儿活累我往哪儿跑。记得有一次,四个小队举行抬土的擂台比
武,当时土山已堆到几十米高,比赛的项目是看谁能抬土最重,而且要不歇脚地。一口气把
泥筐抬到山的最高峰。我自告奋勇充当了这个角色,与我同抬一筐重约五百多斤泥土的人名
叫王玉珊,是来自北师大的大力士。泥山的路滑滑的,我们仍蹒跚着艰难地向上迈着双脚,
走着走着,只听得叭地一声巨响,我们肩上的硬木扁担,被压成了两截。
    土山上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我和王玉珊双双跌倒在了泥山上。
    参加开湖造山劳动的只有我们清一色的老右还有在工地巡视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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