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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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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时候的害臊神情。
  元凰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楚面前的少女。她年纪大约与元凰相仿,圆圆的鹅蛋脸上生着两道弯眉,眼睛不大却颇有神韵,皮肤比别的牧民来的白皙,嘴唇红润而且饱满,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两颊上深陷的酒窝。少女乌黑浓密的辫子垂在胸前,穿着件大红的斜襟长袖袍子,长及脚踝,袖口同领口都绣着黑色的花纹,胸前还斜别着一个月亮形的空心夹子,上头用金银丝线绣成五光十色的牛羊飞鸟图案。元凰这时候还不知道这种挂在胸前的夹子土语中叫做哈布特格,是女子在未嫁之时费尽心血绣好,用来向心仪男子显示自己心灵手巧的方式;而北疆的小伙子要挑新娘,也都从姑娘胸前的哈布特格上判断爱人是否贤慧——这种风俗,元凰若是早有耳闻,必然对那空心夹子避之不及,不敢多瞧上一眼。这个女子固然没有皇城小姐的书香文秀,却比她们多了一份朗然同率真,元凰虽然对她没有别样的好感,却也觉得她不像是个歹人。
  听说她的母亲也是北嵎人,元凰便微微松了一口气,暗想她总比寻常牧民更通情达理些。他在长孙太后的关照下长大,身边又尽是些灵巧的宫女,因此没有半点市井男子的蛮横匪气,对女人向来大度容让,若不是方才被那少女正巧戳到痛处,万不会同她生起口角争执。他略一思索,恢复了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态度,讨好少女道:“难怪你的官话说得这么好。”
  少女听他肯说好话,重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回答道:“是娘教得——因为会说官话,才去给你们倒酒。”她说着,笑得越发甜:“结果就碰到小将军了。”
  “啊?”元凰听出事情似乎同他原先设想得有些出入,追问道:“那请问,我又为何会在这里?”
  少女却答非所问:“我叫兀良合真琪木格,你叫什么名字?”她说完歪着头想了想,一面用手指绕着头发把玩:“我的名字太长,你一定记不住。你记得我姓乌,以后叫我琪木格,就行了。”
  她自抱家门说了这一长串,俨然已经把元凰当作了自家人。琪木格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元凰却尴尬地直想钻到帐篷底下。他整顿神色,依旧保持着长期训练而成的风度,简短回答了少女的问题:“我叫元凰——我昨夜里喝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
  “你姓元么?这名字真好听。”琪木格笑得好像草原上的紫红刺玫,她踮起脚尖在帐内转了个圈,红袍子旋出一圈波浪,这才真正回答元凰的问题:“昨天晚上,我向你求婚,你答应我了。你忘了?”
  元凰一听,几乎快被吓得傻了:“求婚?”
  琪木格还是冲着他笑笑,摊开左手横在胸前,右手捏成爪子的形状,凑到嘴边呵一口气,放在左手手心上轻轻抓挠。元凰这才记起别人告诉过他抓手心的含义,再细想下去,昨夜昏睡之前,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弄他手心,他还想过要把那只捣蛋的手拉去别处。如今看来,莫不是他无意识间也搔了这姑娘的手心,让她以为自己答应了婚事。元凰听说过这里有抢婚的习俗,大致理出事情脉络,想来琪木格的母亲十有八九也是这样稀里胡涂就被娶进了门:“是你家人把我带来这里的?”
  “是我爹爹。”琪木格愉快地回答:“他现在出去了,晚上便会回来。”
  元凰在心中大叫不妙,他知道这绝不是过家家那样闹着玩的把戏,从到女方帐篷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算是这户人家正式的女婿。若非如此,少女的父亲怎放心让女儿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一日。他心下慌张,第一个动作竟是掀开被子去检查自己的衣物。他见到身上还是昨天出行时候的穿著,连外衣都不曾脱掉,床单也很是整齐干净,大大松了一口气,又不知要如何开口解释才不会让琪木格太过伤心,只苦笑着道:“这真是误会大了。”
  琪木格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却不明白其中含义,追问他道:“误会大了,是什么意思?”
  元凰结巴道:“我本不知挠手心是这个含义……昨天又醉得不省人事,我只以为是有人戏弄,没想到姑娘……”他本想既然没有真地做成夫妻,索性把事情说穿,设法求得女子的原谅,兴许会取消这一厢情愿的婚约。然而话语才到一半,他突然想到哪怕没有同床同枕,按照此处习俗琪木格也已经是他的妻子。这就好比皇城中的一对新人已经见过高堂拜过天地,即便没有洞房,休妻也一样会折损女子的名节。想到这里元凰便把后半段话咽了下去,暗骂自己大错已铸,刚才却还想要女孩子去承担罪过,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他虽然没有把话说完,琪木格却听懂了其中含义,噘嘴不悦道:“这怎么能够不算数。就算你不懂这里的礼节,长辈们也都答应了的。”
  元凰愣住了:“我双亲都不在此处,怎么能够答应。”
  “你叔叔不是同你一道么?”琪木格说:“只要是长辈,就能做主。”
  元凰原先被求婚一事惊得没了方寸,一直觉得琪木格的故事在哪里藏有漏洞,一时之间却想不清楚。现在听琪木格提到叔叔,才突然味出不对来,紧声问道:“是了,你们去抢婚,我的士兵怎么没拦你们?”
  “没见着有兵啊,”琪木格惊讶起来:“我想,是大将军把兵都撤走了。”
  元凰呼吸一窒,沉默下来,肩背脖颈上沁出丝丝冷汗。琪木格说得轻松,他却知晓随身侍卫们忠于值守不会擅自离岗,而三皇叔更不可能答应琪木格一家把他掠走入赘,更何况,就算当时他们醉酒之后来不及反应,也一定会立即追踪到此将他救回,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直到天光都没有消息。元凰没想到当天夜里北辰胤已经回帐休息没见着抢亲;侍卫们又怕同牧民冲突,都故意悄悄避开;之后又是北辰胤想给他一个教训,因而迟迟不来寻他。他左思右想,只觉得唯一的可能是三皇叔他们出了意外,要不是当地的牧民叛乱再起,要不就是和巍军队得到了消息前来偷袭。北疆巡抚先前那一番吓人的话也许并不全是夸大,他却没当回正事,自己也不懂得小心提防,只想着可以依靠北辰胤。元凰越想越恼,越想越悔,只差没掉下眼泪来。他静下心来思虑片刻,抱着一线希望问琪木格道:“这儿离我昨夜的帐篷有多远,你知不知道我三叔他们现在在哪里?”
  “路倒是不太远,不过看不见。”琪木格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昨夜就没见着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儿。”
  元凰听完跳下床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我要去找他们。等我办完事情……我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琪木格刚才逼着元凰承认这桩婚事的时候,元凰的眼睛里有懊恼,有气愤,有难堪,有不知所措,却到底还像是个涉世未深的青年;现在的眼神里带上了决然坚毅,连同无法击碎的冷酷,这种神情,琪木格便是在草原上最凶狠的猎手那里也不曾见过。琪木格最初喜欢元凰,就是被他棕金色的瞳仁所吸引,在帐中黄浊的灯光下分外柔和温存,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战场上的将军。如今她被他的眼神吓到,好像看到妖精在白天现出了本来面目,全不像是昨晚她看上的人。她于是惊疑不定地问他道:“你去找他们做什么。”
  元凰不愿将她卷入无谓的危险,只向她保证道:“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日后我也不能留在北疆——但我会禀明三叔,把接你去皇城成婚。”
  少女明亮如水的眼睛瞬间暗淡下来,开始明白她的心上人本是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你果然还是有了情人,不想答应我的求婚。”
  元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的责任,我定会担负到底。姑娘放心吧。”
  “咦,我又没有真得嫁给你,哪里来的责任。”琪木格一手搅着辫子,狠狠跺了跺脚:“我娘说,男人心里头有了人,再求也没有用。”她拉起元凰的手走出帐去,又牵给他一匹马:“这是我自己的马,你要记得回来还我。”她用手抚抚马脖子,一面把大营的方向指给元凰,见元凰还楞楞站着没有上马,笑着用小手指甲在元凰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我现在不喜欢你啦——你快去吧。”
  元凰纵马到了昨夜扎营的地方,见帐篷完好无损,人却不见踪影。草地深密,昨夜里又有许多牧人往来,地上马蹄印子深浅纵横地覆盖在一起,分辨不出是否有外人侵入。元凰见帐外有生火的痕迹,余烬下还带着温度,推测今晨尚有人做炊。他在营账内外转了一圈,没找到打斗的痕迹,又看帐内被简单收拾过,好像今夜还有人会来住宿。元凰猜测是敌军偷袭带走了人,却又疑点重重,理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见不着北辰胤,心里急得要冒出火来,围着营地转了好几圈,又没有别的主意,只得暂时等在帐内,待人回转之后伺机而动。他挑了个较为隐蔽又不遮挡视线的地方藏着,站在明晃晃的日头下,脑中尽想些有的没的。
  待到了午饭过后,果然听见零散的马蹄声音。元凰探头去看,见是十几张陌生脸孔,都作牧人装扮,正朝这边急急赶来。元凰分辨不出他们是当地居民还是和巍军队,见到人数不多,其间又没有高手,便料想这是他们探路回营的先行部队。元凰身边只有靴子藏着的一把应急匕首,以寡敌众,决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在他心中已有计较,本来就不打算同他们硬拼。他在隐蔽处仔细观察,见那帮人四处探查,彼此喊着些什么,好像是在找人。很快有人向元凰藏身的地方走来,他立定不动,把影子藏进帐篷的阴影里,待那人左顾右盼地经过,猛地冲出去,一手将那人的右手反拗在背后制住,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横在那人咽喉方寸之所,在他耳边厉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谁料到那牧人不懂官话,被人拿住挣脱不得,吓得放声大叫,将同伴们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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