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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爱格给了我几百块钱,说,去买几套衣服,把你身上的脏衣服换换。
一个星期后,由于爱格的活动,公司很快开张了。公司开始招聘人员了。饮水公司的人员大多都是要干体力活的,于是我在招聘启事上写着要体力强壮的年轻男子。
第一个来应聘的却是个女人,赵小娥。这使我吃了一惊。
赵小娥说,没想到吧?
我说,你没看到启事上写着的?我要的是男人。
我知道。你要招的人不就是送水吗?这个活我能干的。赵小娥说。
可是……
别可是了。我求你了,让我在你这里干吧。
我看到了赵小娥的卑微。我想起不久以前的那笔对于我来说不太公平的生意,心里有了一丝满足和快感。于是我说,好吧,你就来干。
事情办完了以后,我去了爱格那里一趟,爱格在屋子里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正坐在沙发前看着一本相册。她脚上紫色的拖鞋随着德克沙斯音响传出的像轻灵的风一样的节奏抖动着。茶几上的咖啡正冒着热气。
怎么样?有信心吗?爱格说。
不好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事情总有开始的时候吧。来看看,我的过去。
我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茉莉花香水味使我的呼吸变得格外顺畅。爱格指着一张相片上修着齐耳短发穿着蓝格学生裙的女孩说道,这是我读比较大学的时候,怎么样?漂亮。我说。你真有福气,可我刚刚念完初中。不爱读书吗?爱格说。家里太穷,供不起我读书。我说。爱格接着翻到了第二页,指着另一张相片说,这是我读比较文学硕士的时候。我看到相片上的爱格同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男人站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面的蔷薇丛中微笑着,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我吃了一惊。那个男人我非常熟悉,他是教授李延。我说,旁边的那个男人是你的老师?他是我的初恋。爱格说。她好像进入了一段美好的回忆。而我不是这样,我想起了那次潜入李延家里偷窃的经历。我有点想呕吐。
你同他上床了吗?我说。
你怎么能这样想?教授决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他也并不是你说的那么完美吧?我说。
你认识他?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转移了话题,你的父母肯定是很有修养的人。
我没有父母。爱格说,我是被养父从山林里捡回来的,他是一位生物学家,在川南一个叫螺髻山的地方考察动物习性时捡回了我,后来他把我带回巴兰给了我的养母,一直培养到我读大学。后来,我的父亲在云南西双版纳被一只豹子吃掉了。
爱格说着,眼里不断地掉下泪水。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我说。
没事,只是想起来有些难过。爱格说。
我也是螺髻山人。
我知道,我曾经去过那里,想找回我的亲生父母,但是没有一点线索。那天你到我家说的第一句话,我就听出了你是那里的人。
难怪你对我那么好。我说。
你让我想起我的身世。爱格说。
那天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我们天南地北地谈了许多事情。
出了爱格的房屋,我径直来到了公司,赵小娥带着两个女人,在办公室里等着我。那两个女人我认识。张翠花和刘阿桃。赵小娥见我回来了便迎了上来,说,经理,回来了?回来了。我说。我给你带来了两个人。赵小娥说。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人?我说。现在正值夏天,饮水的人多,公司的生意火,人手忙不过来。赵小娥说。张翠花的男人最近被车子撞死了,你总得有点仁慈之心吧?
张翠花仍然是那蔫塌塌的样子,双手交叉地放在面前,舌头在嘴里来回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话,但没有说出口。她黑瘦的脸上安着的两只眼睛布满浓厚的晕圈。我看着张翠花矮小的身材,说,公司的目的是要赚钱的。赵小娥明白我的意思,说,你放心,经理,我们什么事没有干过?都是吃得苦的。
这个我相信。我听赵小娥说过,张翠花刘阿桃和她都是一家水泥厂的下岗工人,她们的老公也都是那家工厂的工人,生活都比较贫困。赵小娥的男人跟她离了婚,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我说,你们都来吧。说完,我看到了张翠花无精打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刘阿桃像一只呆鹅一样站在我的旁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答应她们来上班并非是我起了仁慈之心,而是我对赵小娥卑微人格的怜悯。我瞧不起她。当然,我也是卑微的。我做过小偷。但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没有偷过任何一家穷人的东西。
赵小娥在公司里干了一个月之后,第一次在我的手中领取了六百元钱的工资。赵小娥很高兴。那天她把我领到了她的家里。她家在鸟巢山灰尘仆仆的山脚下,附近有一家已经倒闭了的水泥厂。水泥厂的围墙被拆得七零八落,残破不堪。赵小娥住在一间石棉瓦盖着的平房里。到了家门口,赵小娥用手敲了几下石棉瓦下的木门,喊道:娟子,放学了吗?门吱哑一声开了。里面露出一张漂亮的女孩子的脸。女孩子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子,戴着眼镜,眼光冷冷的,没有跟她打招呼,径直走到一张木桌上做起了作业。
我女儿娟子,今年读高三,老师说她的成绩可好呢。赵小娥说。她的脸上绽出一种自豪的笑容。
赵小娥让我坐在客厅里,她进了厨房,说是弄几个菜让我喝点酒。我说不了。赵小娥说你这就是瞧不起我。我拗不过赵小娥,就留了下来,坐在娟子旁边看着她做作业。我试图跟她说几句话。我说你今年多大了?娟子做着她的作业,没有答应。我说娟子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她仍旧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目光仍是冷冷的。
我觉得无聊,走到了门外,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掏出一支烟来抽着。树上的一只虫子掉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将它拾了下来,扔在地上,旁边跳出一只鸡来抢去吃了。赵小娥的邻居正在屋子里吵架,我听到了。一阵玻璃器皿的碎裂声。
老子打死你!男人说。
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有种就赚钱回来,他妈的你知道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你知道吗?女人说。
做什么事不好?偏要做这种丢人的事。男人说。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反正只要能赚钱就行。女人说。
男人发出了一阵低泣哽咽的声音。
赵小娥喊我吃饭了。我走进屋子里,餐桌上放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红椒炒顺风,一盘空心菜和一盘麻婆豆腐,外加一碗蕃茄鸡蛋汤。赵小娥说,娟子,吃饭吧。早点吃了上学去。
赵小娥在我的面前摆了一个小酒杯,到厨房去拿了一瓶劣质白酒,给我斟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娟子吃得很快,吃完后,她望也没望我们一眼,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酒喝完了。我说我该走了。刚要离开的时候,赵小娥拉住了我。我说还有什么事吗?赵小娥说,你来嘛。我说干啥?赵小娥顺手把门关上,然后抱住我。说,来吧。接着,赵小娥在我的面前毫无羞涩地脱光了衣服,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臃肿的皮肉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又一次感到赵小娥给了我难以忍受的羞辱。我打开门拂袖而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赵小娥来到我的办公室,眼睛怯怯地望着我,赵小娥说,对不起,经理,昨天喝多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算了,别提了。我冷冷地说。
你帮了我,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谢你,没想到惹你生气了。
算了,出去吧。我的语气软了下来。
你不会不要我在公司里干吧?赵小娥说。
出去吧。我说。
我不会辞退赵小娥。我觉得赵小娥像她邻居的那对夫妻一样,人活着都不容易。
转眼到了秋天,天气凉了下来。生意进入了淡季。公司的人手不需要那么多了。我将张翠花刘阿桃辞退了。我对她们说,到了旺季,我还会聘你们。张翠花刘阿桃拿了她们的工钱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了公司。
爱格打来电话,说罗涛,前段时间辛苦了,要不要出去轻松一下?我开车过来接你。
罗涛是我的名字。其实我叫罗二愣。我父亲给我取的。来巴兰城后我将它改了。我觉得罗二愣不是城里人的名字,它多少粘有一些土气。
过了一会,爱格开着车过来了,还是那辆乳白色的别克。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和一件中缝被磨白了的蓝色牛仔裤。爱格说,在城里呆长了,有些闷,想出去走走。我说,去哪儿?爱格说,去天狼山吧。
车子出了巴兰城,上了高速公路,经过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地,玉米地上空弥漫着农民烧秸秆的浓烟。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来到了天狼山,这儿峰峦叠翠,风景秀丽,满山的红叶使我的眼睛出现了一片晕色。我们沿着一线溪水逆流而上,来到了半山腰的一个亭子边。爱格说她走不动了,于是我们就在亭子里歇了下来。爱格坐在一个小石凳上,我被亭子旁边的一棵树上茂密的红叶所吸引,走了过去。刚走到树下,就听见爱格在后面吟起一首不知是谁写的诗来:
山无数,遮断故人何处?见说兰舟独系住,溪边红叶树。忆着前时欢遇,惹起今番愁绪。怎得西风吹泪去,阳台为暮雨。
我转过身来,对爱格说,你好兴致。爱格说,你懂吗?我说,我不懂。我好像《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一样,那么笨。你却像黄蓉一样,聪明伶俐。爱格说,哈,拍我马屁是不是?我说,你说拍就是拍吧。反正我是这样想的。
我想去见一下李延。爱格说。
想起了当年的初恋?我说。
我心里有一些酸涩。我对李延没有什么好感。
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生活,也着实不容易。爱格说。
他妻子呢?我说。
我读大一的那一年,他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