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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迹的内力身不由己的被简炎牵导着蜂拥而出,一盏茶工夫,他已累得腿脚发软,脑中虚空,那几如散功的感觉使他恨不能自绝经脉而死。
那是一眨眼的瞬息,裴迹感到背心刺痛,接着有人戾喝一声,右掌心疾速贯入一股阴柔犀利的内劲,沿臂而上,他知道那是简炎的真力,却未感到半分敌意。那劲力护着他全身,背心再痛。
——裴迹身前身后两声闷哼,右掌倏然轻松:简炎终于收回了牵制他的内劲。他像失去了扯线的木偶,眼前蒙黑一片,软瘫在地。背上丝丝作痛,风中混杂着锈铁似的血腥味。
劫亭旁倒着四个人,一黄一白一蓝一灰。米黄色衫子的人胸前一滩黑亮的淤血,仰倒在地,眸子明亮的大睁着——那是简炎;白衫青带的少年人昏迷的绻成一团,口边淌出血丝,手边不远掉着一把泛着银光的长戟——那是舒扬;
蓝衣人清醒的半撑着身子,后心处一小块新鲜的血迹——自是裴迹。憔悴的灰衣不问而知是越谈,他是唯一身上无血之人,呼吸微喘,正在打叠调息。
竹林中有风声、林声,林外有枝木碎裂声、刀剑交接声。只无人声。
许久许久,越谈睁目看向一身狼狈倒地不起的简炎,冷冷道:“你输了!”简炎似若不闻,眼睛直直瞪着劫亭的牌匾。越谈撑起身子,跨过已在盘坐回气的裴迹,向简炎走去。
裴迹蓦地睁眼,低声道:“越兄,请让我来。”他知道越谈将要做什么,他也知道简炎输得不甘。
微微侧头看到尚自昏迷的舒扬,裴迹心中一寒。舒扬想杀他,他手边掉落的金刚戟是物证。舒扬如此的恨他,竟至要杀死他,却阴差阳错的反救了他性命。
要不是舒扬一戟将简炎的劲力导错伤了自己,而使得越谈看准空隙击伤了简炎,他这时恐怕已精疲力竭而亡了。他勉强起身,为舒扬把了脉,知他伤势沉重,虽是忧烦,这时只能为他输真力维持着脉息。他看看简炎,又看看怀中的舒扬,一时犹疑不决。
越谈知他心意,伸手过来轻道:“我来。”一手压贴着舒扬背心为他导气。裴迹感激的点了点头,蹒跚到痴望劫亭的简炎身畔,淡道:“你输了。”
15
移时,简炎合目答:“一子错,满盘皆输。若非失手那一子,这一盘还是有解的。”裴迹无言。
他开目又道:“无怪乎此亭名‘劫’。算计难得重重变,猜疑苦劳浩浩劫。劫难劫难,劫一定是难么?”
一顿,再道:“裴迹,方才我说,若我赢了便要你答应一事。现下我输了,你也不必答应,你可还想知道?”
裴迹一僵,冷道:“不想!”
简炎闻言笑咳着,裴迹冷眼不语,他终止笑喘道:“裴迹,你杀我不杀?”
裴迹面如寒霜,掌中凝起真气,漠然道:“父妻之仇不能不报……”
“裴迹,我救了你一命,你可知道?”轻淡的打断他近乎麻木的陈述。“你新认的‘儿子’要弑父,我不但救了你命,还让他免了堕入阿鼻地狱之罪。裴迹,你不是自诩君子,连左手都不肯用么?何以有恩不报,弑杀恩人?”
裴迹切齿狠声道:“若无当年你种的因,何来今日之果?你知不知道依兰如何出现在我梦中,她一会是从前姣美的模样,下一刻就成了满脸的疤痕,狰狞似鬼。她的灵魂不安,她不断的来寻我,叫我报仇!你知不知道我怎样求她原谅,求她心安离去……她就是……不肯走……”他凄厉的声音在苍茫的黄昏下使整个竹林散泛着森森鬼气。
“……她……从前多么爱美……发丝稍乱都不肯出门,她成了那种模样,你叫她怎么活?你叫她怎么活?!她躲着不肯见我……整整五年……她怕我……其实,她真傻,我又怎会嫌弃她?她真傻……”
简炎微感歉疚,轻声道:“我那时只是想要你死心……”
裴迹愀然一笑,道:“男儿到死心如铁,依兰早已带走了我的心。”
他的手掌渐渐逼近,简炎无奈苦笑,全身令人泄气的动弹不得。眼见死亡向他伸来手,他无能为力。那一刻,他的呼吸几近停顿,胸口窒闷难当,却鼓不起呼吸的勇气。仿佛一呼一吸间,生命就将随之淡去。
他遽然想起当日剑杀那丑女人的情形,她是否也是同样的惶惧,同样的不舍?她的清眸中闪烁的莹光,那其中饱含的凄切怨苦,与他现下是否如出一辙?报应不爽,终是现世来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时,他深深的感到歉疚悔恨,为他曾经直接或间接杀死的人,为他戏玩耍弄过的人——
没有人的生命属于别人。
他曾恨过人,爱过人……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将平静的死去……他自认是好汉,决不为死伤痛,决不……
他闭上眼睛,声音寂灭了,像是突然被隔绝;然而刹那之后,他又再次听到各种属于凡界的嘈杂。难道鬼亦有耳?
睁眼,入目是一片身影混搅。阿杉那十余人个门主亲卫合战裴迹越谈二人。
阿杉等人虽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比起裴迹越谈终是差了稍许,何况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