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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不好意思了,“他也不肯让我教吧?”她问。
“肯的,这孩子,我的话他倒肯听。”
“这样……几时开始?”涟漪算是答应了。
沈老太太喜道,“我明天把他带过来见你——你们还没见过面呢!你放学是四点钟,我们五点钟来吧,你到我家里来吃顿饭,你尽说来,还没来过。就这样一言为定了?”
涟漪笑着点头。
“谢谢你了。”沈老太显得有点开心。
“不要客气。”涟漪是因为沈老太关心她,故此也为对方效一点力。沈老太走了以后,涟漪为沈平挑出几本中学的中文课本,选了几篇比较浅易的古文。
第二天她放了学,洗过澡,看见钟到五点近了,便换过一件衣服在客厅上等。
沈老太很准时,刚好时间便按门铃了。
涟漪出去开门,她的“沈老太”三字还没出口,便呆住了。
门外站着个年轻人,头发差点长在肩膀上了,蓄着小胡髭,身上一件鲜红色的樽领毛衫,
下面却只有一条短裤,脚上拖着双皮拖鞋。
涟漪目瞪口呆的瞪看他,“你,你找谁?”
那个人也一呆,“我找潘太太,你是谁?”
“我就是潘太太。”涟漪怕了起来,“阿伍!阿伍!”
“噢,你就是潘太太?”他恍然大悟,“我叫沈平,是我妈叫我来的。”
涟漪指着他,“你是……沈平?”
这时候阿伍赶出来了,“太太,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涟漪吐了一口气,将门开得大了一点,“请进来。”
沈平慢吞吞的进来,四周打量一下,便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阿伍看着他那付样子,也吓呆了。
她拉着涟漪问:“这,这便是沈老太的儿子?”
涟漪点点头。“快去倒茶。”
阿伍拍拍胸口,自己定了一下惊,到厨房去了。
涟漪坐在沈平对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做梦也没料到沈老太会有个这样的儿子,由此可知她的忧虑倒不是无中生有的。
沈平也看看涟漪。涟漪穿一套米色薄羊毛衫与呢裙,虽然素一点,却显得清丽脱俗。
沈平说:“潘太太,我没料到你会这么年轻。”
涟漪听了这话,连忙咳嗽一声,“我老啦。”她客气着。
“真的,”沈平有点起劲,“我还以为你是老太婆呢,想着这一回可糟了,让个老太婆教中文,不会岂不是要吃藤鞭?”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涟漪也笑笑。“你母亲跟你讲过上课时间没有?”
沈平说:“对了,潘太太,我就是想说:像我这种人,学什么都学不进去的,妈也真多余,不如你跟她讲一声,不补习也算了。”
涟漪看看他,“你真的对中文一点兴趣也没有?”
沈平耸耸肩,装出一种为难的表情来。
“那你对沈老太去说,我是无所谓的。”涟漪爽快的说。
沈平搔搔头皮,“这,我一不听她的,她就哭,怎么办呢?要我上这个中文课,我又实在吃不消。”
“你自己想一想吧。”涟漪说:“别人可不能替你拿主意。”
沈平唉声叹气。
“怎么样?”涟漪催他,心中却有点好笑,沈平明明还是个大孩子,却拼命扮得怪里怪腔的。
“还有什么办法呢?”他摊摊手,“只好学了。”
涟漪马上定下规矩,说道:“你要不就放弃,假如要学,就得好好的学,回家得做功课、背书、作文。行不行?”
“那不是变了小学生了吗?”沈平瞪起了眼睛,看着涟漪。
涟漪才瞥他一眼,发觉这孩子却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睫毛浓浓长长的,像女孩子。
“你母亲说你的中文像幼稚园生。”涟漪毫无表情的说。
“真厉害!”沈平摇摇头。
阿伍这时端来了两杯茶,冲得很考究。
沈平一看,就不起劲“有可口可乐吗?我情愿喝汽水。”
涟漪看他一眼。
“这太苦了。”沈平几近恳求地说。
“可乐,”涟漪对阿伍说。
“谢谢你。”沈平低声的道。
“打开书,第三十五页。”涟漪告诉他。
“今天马上就开始?”沈平惊问:“今天刚开学,总得轻松一阵子,明天才正式,可以不可以?”
涟漪问他:“为基么?推多一天是好一天?”
“唉。”沈平又叹口气。
涟漪真是既好气又好笑。
沈平无可奈何,翻到第三十五页,一瞧那篇古文,短虽然短,几乎一字也不懂,瞪大了眼,像看天书。
他嚷了起来,“我连读都不会读,叫我背?也太没良心了!”他看着涟漪。
涟漪冷冷的盯看他。“我会教你的。”
“相信我,”沈平扬扬手,“我是教不会的。你去教牛,牛会了我还没会。”
“你一直没念过中文?”涟漪皱着眉头问。
“没有,”沈平坦白的说。
“你中学是不是在这里念的?”涟漪问。
“是。”
“那怎么会不读中文呢?”
“我选的是英文与法文。”沈平说。
“有这种学校?”涟漪问。
“有,怎么没有?”沈平接过了阿伍拿来的汽水。
“你在那边读什么科?”
“美术。”沈平答。
“美术?”涟漪反问:“你母亲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
“美术有什么不好呢?”沈平着着她。
“可是中国人总得把中文念好。”涟漪告诉他。
“不学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为了怕丢面子?你们就是最死要面子!儿子头发长一点,是丢面子;丈夫钱赚得少!也是丢面子!晓得个屁!”
“你说谁晓得个屁?”涟漪扬起一条眉。
“对不起。”沈平道歉,“我不是说你,你很可爱。”
涟漪啼笑皆非,简直拿他没办法,不过她晓得沈平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难道不惭愧?廿一岁了,普通的中文也看不懂!”她说。
“咦?”沈平奇道:“那有什么好惭愧的?我中文虽然不好,但是我英文法文都第一流。
我到法国餐厅去吃饭,讲起法文来,侍者还问我是否在法国出生的呢!我美术年年得奖,也对得起自己。惭愧的该是母亲,居然装病把我哄了来!”
涟漪被他那一番大道理弄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沈平又道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应该对母亲摊牌才对,不过她年纪大了,我又不好意思。”
“算了。”涟漪摇摇头。她反而有点喜欢沈平,像他这样坦白的人,也总算少有。
“你很好。”沈平说:“我喜欢你的样子,你一定是个好教师,我给你教过,也许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涟漪笑了起来,“我现在就预备教你了。”
“我见过你儿子,很有趣。但是他长得不像你,大概是像你丈夫吧?”沈平问得极自然。
涟漪并不介意,“是的。”
“他很喜欢我,我让他骑在我肩膀上,叫他拉住我的头发,告诉他那样就不会摔下来了。”沈平作一个手势,“他很听话。”
涟漪没想到君儿会玩得那么疯,忙皱眉说:“你对他当心点。”
“得了。”沈平笑道:“对对,第三十五页。不是说马上得上课吗?”他反而提醒涟漪。
“嗯?”涟漪说:“你自己好好的看一遍吧,把不认得的生字画个记号,我教你读。”
沈平耸耸肩,“我一个字也念不出来,你读一遍给我听吧,我尽量注便是了。”
涟漪摇摇头,正想读给他听,门铃又响了。
阿伍去开门,又看了沈平一眼。来的是沈老太。
沈老太才进门,便看见沈平乖乖的坐着做功课,心中一乐,脚步也快了。
“怎么样?他还听话吧?”沈老太问。涟漪听她问得好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沈平的脸色也显得很尴尬。
沈老太并没有常常记得儿子已经成年了,还把他当小孩子那么的提着。
“你请坐,”涟漪让座,“慢慢谈。”
“原本我是要与平儿一道来的,可惜临时没空,得陪老头子去看医生,故此让他独自来了。”
“沈老先生是什么病?”涟漪问。
“风湿。”沈老太看儿子一眼,“老是医不好。平儿以为我骗他回来,其实我们两老虽然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也不少,整个身子都不中用,像机器生了锈一样,唉。”
沈平低下了头,有点不好意思。
“至于这学中文,也是老头子想出来的,结果平儿又推在我身上,对我恶感得不得了,真是冤枉,老头子什么都赖我!”
沈平开口了,“妈,你别平儿平儿的叫我好不好?像女孩子名字似的!”
沈老太向涟漪摊摊手,“你瞧是不是?做人真难。”
涟漪笑了起来。
“我们过去吃饭吧。老头子在等呢,肚子也饿了。”沈老太拉住了涟漪。
“不好吧,君儿也要吃饭,阿伍反正要煮,不要客气了。”
“我们昨天讲好的,”沈老太怪她,“怎么到今天又赖?”
涟漪见推不掉,便向阿伍吩咐了几句,跟老太太沉平过去了。
沈先生也对她很客气,涟漪发觉他人很文雅,年纪大了点,但精神并不差,就不知怎的会生了一个这么的怪儿子,与父母都不相像。
沈平在外边话极多,讲得像只鸟,一回家又沉默得可怕,一声不出,闷坐在角落里。
涟漪在沈家耽了好一会儿,也谈了很多,才回家去。
到了家她发觉自己很累,结果睡得非常香甜,涟漪得到解决失眠的方法了。
第二天沈平来得准时,涟漪奖励地向他笑了一笑。
她把课文读给他听了,沈平学着念了一遍,读得相当好,他虽然还是不感兴趣,但是学得很快。
涟漪实在有点喜欢他,也不逼得他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