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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课文读给他听了,沈平学着念了一遍,读得相当好,他虽然还是不感兴趣,但是学得很快。
涟漪实在有点喜欢他,也不逼得他那么厉害。
读了好几遍,沈平忽然问她,“潘太太,你对于长头发的看法怎么样?”
涟漪一怔,“怎么忽然会问起这个来了?”
“你不是老看着我的头吗?”沈平反问。
“不看你的头,你叫我看哪儿?看天花板?”涟漪笑。
“你大概一定不喜欢长头发。”沈平说。
“何以见得?”
“你们都不喜欢长头发。”
“我倒觉得无所谓,你不怕让别人笑,就把头发再留长点也不妨。”涟漪说:“快背生字吧。”
沈平放下了笔,“你把自己当老式人呢,还是新派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涟漪说。要是换了沈平是简大全,她早就不搭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有兴趣跟沈平聊了下去。
“以你的年纪来讲,应该是新派,同情年轻的一代,怎么你的思想却如此古旧?”
“我的思想怎么旧了?”涟漪有点吃惊。她一直觉得君儿长大了也许会跟沈平一样怪,故此企图了解沈平,以防万一。
“你想的跟我母亲想的一模一样”沈平说:“不用讲了。”
“有那种事?”
“当然,唉,你们老是不接受新事物,守在一所屋子里,最好永远抱着儿子。”
涟漪一怔,沈平这番话倒是讲得不错。
“我现在就是觉得烦,也不知道他们下一个步骤是什么,也许会逼我娶妻生子,也许会逼我到洋行去找一份工作,这两样都是我不喜欢的!”沈平用手托着头。
“也许你显示得乖一点呢?他们也就不会逼你了。”
沈平抬起头来,“我怎么不乘了?你倒说说看。”
“这……”涟漪也说不上来,沈平明明是一个相当乖的孩子。
“反正问题是他们看不惯我们,我们就成了牺牲品。”
“你可以把头发稍微剪得短点。”涟漪说:“衣服穿得整齐点,等他们看着满意了,就会放你走了。”
“我才不要等他们放呢!”
沈平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今年廿一岁了,要走随时可以走,我留在此地是为了尊重他们,他们却洋洋自得,以为控制了我!”
“他们是你父母。”
“哼!”沈平燃起了一根烟。
涟漪说:“我们还是读书吧。”
“读什么鬼书!”沈平笑起来,“这简直是开我的玩笑!”
“你不念了?”
“不念了!”沈平说:“希望你别怪我,你想想,廿多岁的男人还来补习功课,我也实在太迁就他们了,以后得改一改才好,不然他们必定得寸进尺,说不定会办起盲婚来了。”
涟漪笑,“你这个孩子!”
沈平也笑,“我是孩子?”他的手一指,“君儿还差不多,来,君儿!”
君儿看见他冲出来,沈平一只手就把他抱高了,君儿开心的笑看。
涟漪说:“你妈是交了学费的,这怎么可以?”
“把学费还给她,我现在抱君儿到公园去,我们也该去散散心了!”他自己开了门,竟自去了。
阿伍跟出来,“这个人,也不知道像什么,阿飞又不像阿飞,坏人又不像坏人,沈老太可惨了。”
“算了,”涟漪说:“阿伍,你自己没孩子,不会晓得的。”
“也幸亏我没孩子。”阿伍瞪瞪眼。
涟漪笑笑,不出声。
“太太,你身体是好得多了吧?”
“好了,晚上也睡得比较好。”
“当心点。生了病可也真辛苦。”阿伍说。
“知道了,”涟漪看阿伍一眼。
“那个姓简的呢?太太,他还有没有来?”
“没啦。”涟漪又看她一眼。
“那就好了,”阿伍很满意,“我去煮饭了。”
涟漪看看她的背影,很清楚阿伍心中想的是什么。
第二天去上课,简大全忽然对她说:“我看见你的弟弟了。”
“弟弟?”涟漪有点莫名其妙,“我可没有什么弟弟。”
“可是我明明看见君儿与一个男孩子在一起。”
“啊,那是隔壁邻居,”涟漪恍然大悟,“不是弟弟,他母亲叫我替他补习国文的。”
简大全脸色阴沉下来,他看了涟漪一眼,不出声,便夹着几本书走了。
涟漪满以为沈平晚上是不会来的了,经过昨天的一谈,涟漪也了解到他的苦处,不便相逼。
却不知道沈平还是来了。
涟漪觉得意外。
“咦,你又来了?”她微笑,“我去拿课本。”
“不必了。”沈平爽脆的说。
“怎么?”涟漪住了脚。
“我不是来上课的。”沈平笑“我来让你看我的头发。”他摸了摸后颈。
涟漪这才注意到,原来沈平已经把长发剪去了不少,虽然还是长一点,但是也比较像一个男人。
涟漪忍不住笑起来,“恭喜你,改头换面了。”
沈平有熟见腆,“好吗?我觉得很尴尬。”
“尴尬?!再短更好。”涟漪称赞,“你看!我可以看见你的眼睛了,下次得洗洗耳朵,有点脏。”
沈平居然脸红了起来,“我下次一定洗。”
“给你妈看过了没有?”涟漪问。
“看过了,”沈平笑,“她很高兴。”
“看,你做这么一点小事,她都这么高兴。”涟漪说。
“我始终觉得头发长没什么不好。”沈平耸肩。
“头发长脏,我就不喜欢。”涟漪说。
“是,我看你的也剪得很短。”沈平看看她。
涟漪也伸手摸自己的后颈,呆了一呆,她没想到与沈平谈这种小题目也可以讲半天,不禁哑然失笑了。
“你耳朵上那颗珠子也很好看。”沈平看看。
“那是耳环,”涟漪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是真的决定不跟我学中文了?”
“别勉强我。”沈平看着她。
“我不会勉强你的。”涟漪也看着地,叹了口气。
“你不高兴了?”沈平跳起来。
“不是,我在想,假如我君儿大了像你,可怎么办好?”涟漪透露了心事。
“像我有什么不好?”沈平有点生气,“我又没杀人放火。你要个怎么样的儿子?心理变态,娘娘腔的?你们叫我剪头发,我还不是剪了?”
涟漪一点也没生气,“你那胡髭,最好也给刮了,你那么小,留着它干什么?”
“说得寸进尺,便是得寸进尺!”沈平摊摊手。
“你想充大人,对不对?”涟漪问他。
“谁需要充?我根本是大人!廿一岁有资格选举了。”
“我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涟漪摇摇头“看来我真的老了。”
沈平说:“你才是一天到晚在充老的。不要说人了。”
涟漪喝一口茶,笑了笑。
“你有几岁呢?廿五?廿六?好多人大学尚未毕业,恋爱也没谈。”沈平看着她,低声的说。
“我……不同。”涟漪轻说。
“你少了一只耳朵?什么地方不同?”沈平问。
涟漪微愠的道:“沈平!”
沈平站起来“不跟你讲了,免得得罪人,君儿呢?我带他晒晒太阳去,免得在这古老屋子里闷坏了!”他咕噜着。
“你要当心他。”涟漪关照说。
“得了!”沈平不耐烦,“他又不是你的玻璃玩具!”
涟漪怔住了,沈平没有一句话不开罪她的,但是又讲得有道理,他自己需要医治改变,却又处处指导涟漪去吸新的空气。
涟漪看着他把君儿抱起,坐在肩膀上,去了。君儿每次看见沈平,都开心得什么似的,涟漪根本阻止不了,她忽然感觉到君儿是长大了,内心透出的空虚,使她呆在椅子旁。阿伍叫醒她,“太太,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看阿伍,“茶冷了,再泡过吧。”阿伍接过了茶杯,告诉她:“太太,你记得厨房天井的杜鹃花吗?两年没开,满以为它死了,又不舍得,浇点肥料,竟然又开了,还有一半是白的,活得比新的时候选好看。”
“啊。”涟漪也有点诧异。
“君儿看见,全摘了扔在地上了。”阿伍笑道。
“这孩子,”涟漪皱上了眉头,“居然也越来越顽皮了。”
“顽皮点好,”阿伍看涟漪一眼,“这还得多谢沈老太他们。”
“等变了无法无天,你负责去。”涟漪笑着说。
“不是我说,太太,你也轻松得多了,这样讲讲笑笑,病也生少点。”
涟漪想了一阵“是吗?”
“怎么不是?”阿伍转回厨房去了。
涟漪问自己:真的变了吗?自从丈夫去后,她再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没有买过一样化妆品;笑也少笑,现在真的稍有生气了吗?
一连好几天,沈平都拒绝读课文,但是他因为没地方去,照旧到潘家来坐着。
涟漪说:“沈平,这样子不行,变了我们两个人联同作弊骗你母亲了,你跟她坦白一下吧。”
“你放心好了,我们是心照不宣,反正我来这里,她也放心。”沈平笑道。
“这样可不是办法,她不打算让你继续读大学吗?”涟漪关注的问。
“她不想放我出去。”沈平答。
“你觉得怎么样?闷?”涟漪问。
“当然。”沈平苦笑,“我有什么法子不闷?”
“你就这样搁起来了?”涟漪问。
沈平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自己也在设法。”
“设法?你跟你母亲一句话也不讲,还说在设法?”
“假如你肯借钱给我,我就可以偷偷的买一张飞机票回去了。”
“别胡说,我怎么会借钱给你?”涟漪看着他。
“我以为你是比较同情我的。”沈平叹口气。
“你在那边有没有女朋友?”涟漪问。
沈平微笑,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