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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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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羡每到一个地方,都把根儿牢牢地扎将下来,如今的零陵太守刘度和桂阳太守赵范,昔年就都曾做过他的属吏,三郡从此结成一个整体,共同进退,在荆州八郡中形成了一个半独立的小王国,刘表拿他们也没招。张羡甚至还打算把黑手往武陵郡伸,要不是武陵郡守刘睿比较油滑,不肯明确表态入伙儿,整个南部荆州就要让他一口气全都给吞啦。

中原大战方殷,消息传来,张羡就跟幕僚们商议,说刘表若想北上争霸,必然要调咱们南方四郡的兵马,咱们要不要暂且依从他呢?长沙这可是个好地方,在我之前,曾经出过个孙文台,领着南军一路杀上去,一直杀到雒阳,名震天下——我有没有同样的机会呢?

功曹桓阶赶紧站出来,劝张羡不要理睬刘表——那家伙一直瞧不大起你,你干嘛还想跟着他干?“近闻朝廷迁许,有振作之意,主公当保守三郡,以待朝廷之召。”属吏们大多赞同桓阶的意见,只有儿子张怿表示反对。

张怿生来体弱,不喜弓马,最爱读书,曾经多次请求老爹放自己前往襄阳学宫去进修。张羡当然不肯干啦,你去了襄阳,那不是给刘表白送的人质吗?所以张怿是比较倾向于刘表的,加上眼界浅,认定刘景升乃当代第一大儒,内圣且可外王——“刘牧统驭全荆,吾等岂可自外?若有所命,不可不从也。”

上回曹操派陈群过来跟张羡联络,张怿就曾经公开跳出来跟陈群打擂台,然而陈长文难道是好相与的吗?当场就把他给驳了个体无完肤。张羡也就此下定了追随曹操,呼应朝廷的决心。

等到这回,听说朝廷又要派人过来,张羡自然难免再开场研讨会。桓阶和张怿都还是从前的见解,谁都不肯让步。张羡就说啦,我意已决,傻儿子你就别浪费唇舌啦。不过虽然如此,咱也可以再跟朝廷提提条件——等天使来了,酒席宴间,你出面夸夸刘表,假装咱们跟刘表还藕断丝连的,瞧瞧天使有何表示吧。

可是他料想不到,张怿上回被陈群兜头一棒,回去以后就狂读书,自认为学问有了长足的长进,再遇陈长文定不败也。加上老爹的态度越来越坚决,他本人的心情因此越来越焦急,所以这回碰上是勋,特意把语气给加重了,就希望是勋一怒之下,厉声喝骂,最好双方干脆打起来——老爹你再怎么想降曹,终究不能彻底抛弃儿子我吧?趁这个机会,咱们起码可以再多拖那么一段时间,别着急跟刘表翻脸。

所以张羡甩袖要儿子滚,张怿却偏偏不滚,还要继续刺激是勋。这要是换个地方,说不定是勋就真蹿儿了,就算打起来也未见得是幻想,可如今是勋身在长沙,在人家地盘儿上,他就不可能过于强硬——这就表现出张怿小年轻经验不足来了——你不是嘴头上骂我吗?好啊,我也给你骂回去就得了。

当下轻轻摆手:“令郎既有疑问,勋自当为其解之,何必驱逐?”然后注目张怿——张怿满腔“正气”,也老实不客气地回瞪——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刘景升前郊祭天地,并僭用九旒,此事公子知之否?”

张怿心说你不还是那一套吗?上回陈群就是这么说的,打了我个冷不防,如今可早就想好应对之策啦。于是答道:“怿知之。然其时天子蒙尘,权奸乱政,人心离散,祭祀无主,刘荆州不得已而为之也。若其有罪,朝廷自可明令征伐,今无斥问之诏、讨逆之命,而乃使侍中离间州郡,此非王道也,非乱命而何?”

刘表就算有千错万错,你可以明着起兵讨伐啊,干嘛玩这种阴的?这是中央政府该干的事儿吗?

“此言是也,”是勋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故昔高皇帝不明申其罪而伐,反伪游云梦而擒韩信,以卿言之,亦乱命也。”

一句话说出口,张怿不禁目瞪口呆。是勋心说小样儿,你想跟我辩论还早得很哪,多少能人异士都在我这张嘴前败下阵来,难道我还会在你这小阴沟里翻船不成吗?这话要搁后世就没啥杀伤力,直接承认刘邦当年也是行的诡谋,非堂皇正道,不就完了?但这年月的士人谁敢指斥刘邦啊,就算对桓、灵那伙儿垃圾皇帝所办的懊糟事儿,都必须得拐着弯儿地批评,最好把责任都推到奸臣、阉宦身上去,更何况是汉高祖呢?

最终张怿只好嗫嚅道:“此非可并论者,权也……”

是勋打断了他的话:“今朝廷亦权也,不得不然尔。昔天子在长安,何不明申李、郭之罪,而令诸侯讨伐之?乃先东迁而使董承、韩暹等御李、郭,以卿目之,亦乱命耶?”

说到这儿,突然一拍桌案:“不想卿之无学,一至若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通权达变

张怿一心向学,所以三番两次地恳请老爹放他到襄阳去,因为在他看来,长沙这地方就是一片文化沙漠——这当然不是说长沙郡内没啥读书人,而是上从张羡,下到桓阶,全都不是读死书、死读书的,心思都放在政务上,没谁整天研经读史、武文弄墨。所以张怿最恨别人说他没学问,一则他认为自己起码在长沙郡内算是大才了,二则……不是我不想学啊,是老头子不给我出去游学的机会啊,我可有多冤枉哪!

是勋了解这类人,前一世他在社会上、网络上也见得多了,越一开口就摆毫无意义的大道理的货,就越是自认为博古通今,知识爆棚,所以他才对症下药,找颊打脸。

听了这句“不想卿之无学,一致若是”,张怿不禁面孔涨得通红——终于跟他老爹有三分相似了——高声道:“怿何无学,倒要请侍中相教!”

是勋冷笑道:“事之常,经也,达之变,权也,《春秋繁露》有云:‘夫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卿既知事有其权,而不知如何达,岂非无学乎?人学而何?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劳于案牍,雕镂字句,得其皮毛,不及其道,即读书万卷,可谓有学者乎?况卿之所谓乱命,实朝廷为救刘景升也,而反以为欲害之乎?!”

张怿闻之愕然——你煽乎俺们造刘表的反,不是为了害他,反倒是救他。这又是啥道理了?“何意耶?”

是勋略微顿了一顿。环视众人——他下面的话。不光光是说给张怿听的,也是说给全体在座之人听的——“刘景升为宗室,得大州为牧,不思竭尽忠悃,报效朝廷,反‘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这是孔融说的话,不抄白不抄),本当明令伐之。为其旧有功勋,亦有虚名,朝廷不忍显诛,故乃使勋救之尔……

“若卿等同心一意,荆南三郡共申其罪而伐之,是使刘景升知荆州非彼之荆州,乃朝廷之荆州也,欲举全荆之地与朝廷相抗衡。是自蹈死地也。或能因此幡然悔悟,遣使谢罪。安于职贡,则国家之幸,亦表自身之幸也。若其怙恶不悛,仍欲勾连袁绍,而与天兵相抗,则朝廷底定河北后,必将誓师南伐。吾欲使卿等起事,非欲杀刘景升也,乃效命朝廷且救之也!”

我们就是吓吓刘表,警告一下他,让他别在反党……反国反社会的歪路上一条道儿走到黑啦。这是在挽救落后分子啊!朝廷够多仁慈啊!

说完这些话,是勋还不忘举起双手来,朝北方遥遥地一揖:“天子圣明,三公辅之,九卿拱之,朝命所颁,皆有深意,而卿独不能察。则是卿无学耶?是天子无学耶?!”你是想说你比皇帝学问大吗?——扣帽子我可比你拿手啊小子!

这大帽子一扣下来,张怿终于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旁边儿桓阶赶紧出来打圆场:“侍中所言是也,然朝廷之深意,岂吾等乡鄙之人所能知耶?公子被酒,一时迷惑,还请侍中宽宥。”张羡也再度呵斥儿子:“何不遽谢侍中开导?”

张怿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深深一揖,表示道歉。是勋略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给咽了。他一开始是想啊,你要是真想追求学问,不如跟我回许都去上太学,我再给你找俩好老师——正好算掳走一人质。不过转念一琢磨,要是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张羡其实活不了几年啦,不管张怿再怎么反对起兵,再怎么仰慕刘表,到时候骑虎难下,也就只好接老爹的班儿,这要把他弄走了,张羡一咽气,南方三郡的联盟就要分崩离析。算了,你就继续窝在这乡下地方读死书吧。

张怿被他老爹给轰走了,接下来的酒宴,气氛还算融洽。等到酒宴撤下,郡府属吏陆续告辞,张羡、桓阶把是勋请进内室密谈——是勋也把自己的幕僚孙资给叫了进来。

首先张羡就问,说我这儿偏僻荒远,加上刘表阻断了北去的使者,所以对中原情况不大了解,据说袁、曹已经接上了仗,不知道于今胜负如何呢?是勋当即就把曹操在官渡击败袁绍,继而收取半个青州,自己在河东挺进并州,如今双方大军在林虑附近对峙等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张羡说道,其实前年陈长文奉命而来,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起兵呼应曹公,牵制刘表啦,跟零陵、桂阳两郡也商量好了,暗中歃血为盟,就连武陵刘睿也答应不会阻挠。本来去年春播后就打算动兵的,谁想赶上一场大瘟疫,荆南四郡死了无数的人,所以只好暂且停手。

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暗中一哆嗦,心说不会吧,这儿有传染病……我是北人,本来跑南边儿来就容易水土不服了,这别再染上瘟疫……赶紧问他:“疫可息乎?”

桓阶说:“侍中勿忧,今冬天寒,疫已息矣。然四郡之内,死亡何止万数,故而拖延至今,还请朝廷体谅下情,不罪我等。”

是勋说既然瘟疫已经止息了,那就赶紧动兵吧,还等什么?桓阶微微苦笑道:“因疾疫所累,去岁收获不丰,故吾与太守议之,当于今秋后再兴兵也。”

是勋心说啥?你们要等今年秋后再肯发兵?那黄花菜都凉了呀!急忙分析道:“吾适才所言,非欲卿等真伐刘表也,牵制即可。中原大战方殷,刘表又使刘备、文聘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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