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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人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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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观众对我的要求和期望也不断增高……想到要超越自己、迈上新的台阶,总有
些茫然。一个好汉三个帮,当年梅兰芳梅老板在前面唱《黛玉葬花》,后面就有齐
如山齐二爷等一批合作者,只是中国的作家虽多,有谁可以帮助我创作相声呢──
或不能也,或不为也。现在好了。梁左来了。
    他是一个很理想的合作者:他在北大中文系学的是文学专业,有文学功底;他
在北京语言学院当的是汉语讲师,有语言学知识;他在京郊农村插过队,在中央机
关当过干部,有比较丰富的生活阅历;他在结识我之前已经发表过几十篇小说和其
他作品,有比较扎实的创作基础;他结婚以后一直带着爱人和孩子住在北京的一座
大杂院里,熟悉普通人民的生活和语言;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有幽默感。
    有的人幽默造作,使人为幽默者尴尬;有的人幽默直露,让人哭笑不得。
    梁左的幽默天然浑成,令人玩味不止。
    几年前,我和梁左去农村采风创作。一夜火车的疲惫加上又有五个小时汽车路
的颠簸,到了招待所已经支持不住了。尽管刚中午12  点,也非上床睡觉不可。稍
加洗漱,我招呼一声:“梁左,你也快点儿吧!”倒头便睡。想是入梦乡后即刻鼾
声大作,只是我是一点也不知道了。香甜一觉醒来,下午4 点,伸懒腰打哈欠,好
不舒服。一抬头,梁左身穿睡衣,紧皱眉头,坐在他的床前,一根香烟已经燃到尽
头,床头桌上的烟蒂则是满满一烟灰缸。见我惬意劲儿,梁左捻住最后一根烟蒂,
一脸疲惫忿忿地说:“姜昆,兄弟我晚了一步。我要是赶你前头睡着了,你也别想
睡!”听得我大笑不止。
    我演出的时候,梁左经常在后台探望。一进化妆室,演员们都在忙着,谁也没
注意他,他自我幽默起来同大家嚷嚷:“行啦,大家都别站起来了,该忙什么忙什
么,我就给姜昆作点指示,没什么大事。”化妆室里一片笑声。
    一日,我去大杂院儿看他,他正和街坊二哥喝酒呢。我问他:“什么日子还摆
宴庆祝!”他道:“这不,二哥、二嫂吵架,全院人劝了三天了,二哥还是得理不
饶人。我是知识分子,站得高看得远,问题的根儿是二哥太明白了。这不,找着根
儿就好了,我先弄二两酒把他灌迷糊了,然后再给他讲道理,我说什么是什么,问
题不就解决了。”说得二哥不住地用手捂着脸乐。
    估计二两酒过后问题还真没了。
    冲着他的幽默劲儿,我认准了和他合作。
    我们的合作是成功的。《虎口遐想》、《电梯奇遇》、《特大新闻》、《学唱
歌》、《着急》等一批作品已经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并引起专家和同行的注意。对
此,梁左总结说:“因为你懂相声,我不懂相声,所以我们能够走到一起。”此句
话道理甚深。相声艺术自古以来口传心授,一人心里一竿尺子。年轻的演员起来了,
要有老先生的指点,最难过的是点的不是地方,让年轻人无所措手足。改吧,改去
了精华,不改吧,老先生眼睛盯着,看看你“听不听话”,然后决定你“是不是相
声里的事”。有的时候我叹道:他们太懂相声了,也许就害了相声了。
    梁左貌似谦和,其实鬼灵精。他知道新时代人们接受幽默与旧时代人的差距。
    的确,像《虎口遐想》中以“一青工游园不慎落入虎口丧生,有关部门提请游
人注意安全”这样的书面语言,和“您说攀登珠穆朗玛峰后边要跟个大老虎是不是
是个人就上得去”这样的长句式来组成包袱,是不符合一般的相声创作规律的,但
梁左就这么写了,我就这么演了,观众就这么笑了。这里面有值得研究的东西。我
想,相声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一定要大胆革新,不仅内容要革新,形式也要革新,如
果一味拘泥旧的手法去创作相声,就难免语言贫气、包袱雷同、笑料单一,就难以
出现大的幽默。梁左在相声创作中的“离经叛道”,正说明他早已敏锐地注意到了
这一点。
    梁左是一个好的合作者,却并不是一个坚定的合作者。这几年我屡屡动员他到
广播说唱团来搞专业创作,但他却每每托词拒绝,我知道他是还没有下决心一辈子
搞相声。他这人表面随和,说话慢条斯理,遇事不慌不忙,但内心却充满激情,变
幻莫测,难以把握。当年他在中央机关呆得好好的,有一天读元曲“本是个懒散人,
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于是心有所感,马上找领导要求调动,说是要换一种
“耽几盏酒,教几卷书”的闲适生活。早先他还写过纯情小说,收到不少带着女孩
子泪水的读者来信,后来他又搞过《红楼梦》研究,因为发给他的《中国红楼梦学
会会员证》编号“十三”,认为太不吉利,所以洗手不干了。这几年他一会儿对数
理逻辑发生兴趣,在创作相声《聚会》时硬塞进一段关于“悖论”的内容;一会儿
又对动物学刻苦研究,啃完了厚厚的一本《中国鼠类大纲》,还发表了一篇叫什么
《灭鼠记》的幽默小说,也动员我改编为相声;前年他又玩命学了一年西班牙语,
说是为了读懂马乐克斯的《百年孤独》原著……每到这时,常常需要我努力把他拉
回到相声创作的正路上来。我对他说:“你那些都属于业余爱好,写相声才是正事。
这几年大伙儿谁不知道你呀,都等着看你的作品呢!”他听得心里高兴:“真的?
大伙儿都等着呢?那我可得对得住大伙儿。”于是,就又专心相声创作一些日子。
    人合有志,不能强勉。或许是相声创作太难了,而且他也确实把他的生活一古
脑儿倒给了相声事业,在我和他出版了《姜昆梁左相声集》以后,他离开了相声创
作队伍。
    大概是在我没留神的功夫,他搞出了中国第一部室内电视情景剧《我爱我家》。
样片先拿到我家里来,我一看气大了:“梁左,你把相声的包袱全弄到你的肥皂剧
里来了,你也不怕相声界斥你为‘窃贼’?”他依然是慢条斯理:“千古文章一大
抄,实际上这叫借鉴,我是创作性的继承、捍卫和发展了……”一个诡秘的笑,让
我怀疑起他和我合作的动机:他干什么来了?
    在相声界里转了一溜十三遭,实行拿来主义,而后为他进军影视而服务?
    《我爱我家》毁誉参半,我认为它是成功的。当然,这个成功建立在梁左的成
功上。
    最近他又自编、自导起来。
    我打电话给他:“梁左,别不自量力,怎么又当起电视剧导演,你会吗?
    你懂吗?”梁左慢腾腾地说:“姜昆,当导演别提多牛,人家都忙,拍戏的演
戏的,但我可以坐着。告诉你,还有人给你端着水,吃中午饭的时候,盒饭是送到
你嘴边儿上的……”听着他这些话,我似乎看到他在电话机旁边洋洋自得的样子。
    我不知道梁左还要干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将来他可能还要干些别的。
                                鬼才吴欢
    我的吴欢兄弟是个“鬼”才。
    说他鬼绝不屈他。大家评评理,我和他相处也近三十年,没见过他磨砚、描红,
居然真草隶篆一手好字;没见过他苦练丹青,确也信手画出人物花鸟西画国画;从
北大荒回来想写小说,没几日处女作堂而皇之地得了“当代文学奖”。后来写上了
电视剧,又得了中央电视台的优秀剧作奖。香港、台湾一大堆剧商跟着屁股后头一
集催一集地逼债。前些日子想弄弄小品,一个跟头就折上春节晚会了。我纳闷儿他
什么时候练的?翻翻他的经历,他没念过“四书”、“五经”,哪儿来的这么多之
乎者也的雅学问?没跑过江湖,哪儿来的那么多狡黠机灵的俗文化?
    我觉得吴欢经常把自己的专业当成业余爱好,而又常常对业余爱好付诸专业精
神。
    我家里有一幅油画,是吴欢画的贝多芬。我女儿小时候,曾经让这张画给吓哭
过。讲老实话,功夫非常到家,人物也很逼真,就是眼睛瞪得大了一点,所以让我
的女儿害怕。也不知道该怪我女儿胆小,还是该怪贝多芬长的寒碜。
    家父去世,我为尽犬子孝心,为家父生前留下的几十幅书法作品出版了一本专
集。
    吴欢为家父的义子,我请他写序,他答应了后,我嘱咐他:“写得书卷气一些,
别太俗喽!”文章拿来以后,让我服了。他写到:
    先贤有云:“生平卖不尽是痴,生平医不尽是癖,人不可无痴,人不可无癖,
则痴正不必卖,癖正不必医也!”
    姜公意托金石癖,情寄翰墨缘,蔼然长者风,书痴是也。
    心不忘念,身不忘动,口不忘言,君子所以存诚。
    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
    聪明睿智,守之以愚,道德隆重,守之以谦。
    存诚、慎独、君子谦谦,姜公是其人也。
    先父精神跃然纸上!
    吴欢好在雅的、俗的都能招呼。
    比方形容中国老百姓都熟悉的喜剧明星陈强、陈佩斯父子,吴欢写道:
    儿子像父亲,这是理所当然,因为父亲是儿子的模子,能不像吗?但话是这么
说,真要像成陈强、陈佩斯父子那样儿的,也并不容易。那是巧劲儿,真功夫,蛮
干不成,苦干更不成,全凭撞大运。
    整个一个相声!
    我夸他:“行,吴欢有道,如能归到专门写作,定成大家。”吴欢不以为然道
:“写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手艺活儿,跟糊棚的、糊纸盒的差不太多,都是跟纸
过不去。可有些理论家和读者对写东西的过于厚爱,捧得太高。动不动说这个作家
伟大,剖析了整个社会;那部作品深刻,动摇了一个阶级。作家哪有那么大本事?
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写写玩玩而已。”说得何其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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